手機在掌心震動時，我正對著鏡子整理皺巴巴的製服領口。熒光燈在天花板上發出電流聲，映得鏡中人臉青白，胸前“實習生：陳默”的工牌歪歪斜斜，像道即將裂開的傷口。
    陌生號碼的短信跳出：“員工守則第7條：午夜十二點後，焚屍房禁止熄燈。”
    牆上的機械鍾哢嗒作響，指針即將在鏽跡斑斑的表盤上完成晝夜交疊。我盯著秒針跳動的軌跡，後頸泛起涼意——這是我入職市立殯儀館的第一天，而此刻的時間是235947。
    焚屍房的木門帶著陳年木屑的腐味，推開時發出老舊鉸鏈的呻吟。牆角的煤油燈被穿堂風撩撥，火苗在玻璃罩裏忽明忽暗，將解剖台拉成長長的影子。蓋著白布的屍體靜靜躺著，白布邊緣被氣流掀起一角，露出青紫色的手腕皮膚，血管裏仿佛凝固著黑色的淤泥。
    員工守則躺在金屬台麵上，紙頁被翻到泛黃的第7條，紅筆圈住的字跡格外刺眼，下方用紅墨水手寫著：“若違反，每小時壽命減少十年。”墨跡未幹，仿佛有人剛剛在此處落筆。
    第二次震動毫無預兆，手機屏幕亮起時，我甚至能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新短信隻有四個字：“現在開始。”
    三根蠟燭被我用顫抖的手指點燃，火苗在瓷碟裏搖曳，投下晃動的人影在結滿蛛網的牆麵上。解剖刀的寒光映出我蒼白的臉，刀柄上還沾著前任使用者的指紋——或許是某個和我一樣的實習生留下的最後痕跡。
    布料撕裂的輕響從解剖台傳來，像有人用指甲慢慢劃破陳舊的羊皮紙。我看見白布下的軀體在蠕動，右手指尖正頂出一個凸起的小包，布料纖維發出不堪重負的“滋滋”聲。守則第3條突然在腦海中炸開：“與遺體獨處時禁止自言自語。”
    冷汗順著額角滴落在地麵，我咬住舌尖強迫自己冷靜，抓起解剖刀的手卻在發抖。當指尖即將刺破布料的瞬間，我突然將刀刃翻轉，在屍體掌心快速刻下“子時後禁止熄燈”的字樣，刀痕滲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深灰色的黏液，帶著焦糊的氣味。
    屍體坐起的動作快得令人窒息，空洞的眼窩對著我，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活物在聲帶裏啃咬。“你違反了第7條哦……”沙啞的聲音帶著焚燒後的粗糙，三根蠟燭同時熄滅，黑暗中隻有手機屏幕亮起，倒計時數字刺眼：“剩餘壽命：59年59分。”
    後背抵在冰冷的磚牆上，我忽然想起入職時館長遞守則的場景。那個總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遞來手冊時指尖在第7條位置停頓了0.3秒——現在想來，那是欲言又止的顫抖。“遇到怪事就撕守則。”他當時壓低聲音說，語氣像在背誦某個古老的詛咒。
    手指幾乎是本能地翻開第7頁，紙張撕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脆。背麵的小字在月光下浮現：“午夜十二點後，焚屍房必須保持黑暗——違者，成為燈油。”兩種矛盾的規則在視網膜上重疊，我突然明白，真正的禁忌藏在文字的裂縫裏。
    屍體的皮膚開始融化，黑色黏液像活物般在金屬台麵上流動，所過之處留下滋滋作響的灼痕。我轉身撞向焚化爐，鏽跡斑斑的操作麵板上，數字鍵盤正在滲出鮮血，每個按鍵都像腫脹的傷口。
    “係統激活，宿主壽命1年，解鎖‘鬼差視野’。”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的瞬間，視野蒙上一層淡藍色濾鏡，解剖台周圍的黏液裏，血字正緩緩浮現：“密碼是今日火化人數。”
    記憶突然被拽回下午三點，開靈車的李師傅曾嘟囔：“後山停屍間又送來了七具無人認領的屍體，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七具，這個數字在視網膜上燃燒。我顫抖著輸入“0007”，指腹按在確認鍵上時，能感受到麵板下傳來的心跳般的震動。
    焚化爐轟然啟動的瞬間，進料口傳來巨大的吸力，黑色黏液被扯向猩紅的火焰。屍體在墜落過程中發出尖嘯，眼窩處擠出最後幾個字：“停屍間……她在等你……”火焰吞噬軀體的刹那，我看見它胸前的皮膚下，一個扭曲的“7”字正在浮現。
    係統界麵再次彈出，複活次數變成23，鬼化進度條顯示5。掌心傳來刺痛，低頭看去，一枚淡黑色印記正在皮膚下蔓延，形狀像被火焰扭曲的數字“7”。
    手機在褲兜震動時，我正盯著焚化爐裏的火星發呆。新短信的冷光映出牆上的時鍾——0023，距離午夜已過去23分鍾。“員工守則第3條更新：與遺體獨處時禁止自言自語——除非，她先開口。”
    窗外的梧桐樹在風中搖晃，樹影投在玻璃上，化作無數雙猩紅的眼睛。鐵皮屋頂傳來重物爬行的聲響，像有人拖著生鏽的鎖鏈在奔跑。我低頭看向掌心，黑色印記不知何時變得清晰，指尖劃過，能感受到皮膚下凹凸的紋路。
    “宿主首次破解禁忌，獲得技能‘生死嗅探’——可感知半徑50米內的靈體位置。”係統提示音剛落，鼻腔裏突然湧入鐵鏽味，那是死亡的氣息。停屍間方向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像生鏽的手術刀在玻璃上劃動。
    推開通向停屍間的走廊，聲控燈在頭頂閃爍不定。當走到第三個拐角時，我看見停屍間的門牌在滲血，原本的“3”字被紅色覆蓋，筆畫正在緩慢扭曲，最終變成滴著血的“4”。哭聲從深處傳來，混著抽屜拉動的吱呀聲，像在演奏一曲死亡的樂章。
    掌心的印記突然發燙，我知道，更危險的存在正在靠近。停屍間的鐵門虛掩著，門縫裏透出的冷光中，無數黑發在飄動，像深海裏等待獵物的觸手。而在更遠的地方，某個熟悉的腳步聲正在靠近——那是館長皮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此刻卻帶著不屬於活人的拖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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