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失足少女……
    與他有了骨肉……
    又被他親手丟棄的……娘倆？！
    這般畜牲不如的行徑……是他所為？！
    帝隱清冷的麵容僵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了。
    那張總是淡漠疏離的臉上，頭一次浮現出絕望而無措的呆滯。
    一如她所熟悉的，另一個塵世的他。
    “我，我……丟下了你和我們的……孩子……”
    這是……他嗎？
    這是……人能幹出的事？
    看著帝隱迅速泛紅的眼角，和破碎自責的目光，江獻晚心底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升起一絲頑劣的壞壞笑意。
    眼眸深深，還有點讚歎佛如。
    合著閉關幾年就能拔除汙穢，他硬生生忍著不自解……就等她？
    這，合理嗎？
    帝隱打起小算盤……還真是劈裏啪啦。
    以前他當著雲為澤的麵，說是他自個見色起意，她當時還覺得誇張了。
    沒想到，帝隱實誠的離譜。
    還真是對她見色起意……
    見她不答，唇角隻朝他露出一個委委屈屈的小弧度，帝隱慌的手足無措。
    “晚晚……不是的……”
    “我，我跟你……兒，兒子……”
    他結結巴巴，看起來急的都要哭了。
    可在那慌亂之下，洶湧而來的是幾乎將他淹沒的苦澀。
    失態地向前踉蹌一步，長睫無聲濕潤，淚光隱約閃爍。
    聲音裏帶著難以自持的哽咽。
    “我們……真的有兒子？”
    他，信的。
    卻不信，自己竟會舍得丟下她和孩子。
    江獻晚扯了扯唇角，想笑，又笑不出來。
    隻安靜的回望他，輕聲反問。
    “你不覺得我是在玩笑？”
    不等他回答，又徑自說道“那你知不知，你在榻間凶的很，最愛從背後順著我的後頸親到……嗚嗚……”
    話未說完，江獻晚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捂了嘴。
    帝隱帝隱耳根染上一片緋紅，眼睛濕意更濃。
    可當指尖觸碰到那雙柔軟的不可思議的唇瓣，倏然驚覺自己這近乎孟浪、卻又莫名熟稔的親昵舉止，如被灼傷般驟然收回手。
    那一點殘留的溫熱，便如烙印般刻在指尖，再也揮之不去。
    他無意識咬住了唇，睫毛簌簌，宛如陷在蛛網中掙紮求生的蝴蝶。
    語無倫次。
    “我……我們……”
    “我們的兒子……”
    “江行行。”江獻晚忽然打斷他。
    在念出這個名字的刹那，她整個人的氣場忽然變得異常溫柔，眼底漾開細碎的光澤。
    完全不似方才狡黠的，壞壞的笑意。
    帝隱怔住了。
    望著她柔軟而又微微泛紅的眼眶，忍不住輕聲重複。
    “江行行……行行……”
    “我們的……兒子……”
    “行行……”
    這個名字在他唇齒間輾轉，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撞入神魂深處，激起劇烈的戰栗。
    他信的。
    他怎會不信。
    可……
    可下一刻，某種即將被洞穿的恐慌，驟然扼住了他的心髒。
    他倏爾轉身，雪色衣袂如流雲驟散，拂過冰冷地麵，不肯再讓她看見自己一分一毫的神情。
    聲音極力壓得平穩，卻仍漏出些許難以拚湊的碎片。
    與自己的心作對。
    “我都不信。”
    “我不認識你。”
    “你，走吧。”
    他不知她為何……會來到這個滿目蒼夷的塵世。
    她，不是這個塵世的人。
    她，也不該留在這裏。
    她的世界，那個同他容貌一模一樣的‘他’，才是她真正的歸處。
    此刻定也在萬千焦急，寸心灼燒，盼她歸來。
    她既願為‘他’墜著鈴鐺花，便定然原諒了“他”犯下的錯誤。
    那裏有‘他’，有行行……
    鳳儀，雲為澤。
    或許還有更多更多的人。
    圓滿如此，才配得上她。
    而不是像他。
    同鳳儀雲為澤那般，輕易允了林輕染的要求。
    大婚。
    何等荒唐。
    何等可笑。
    聲名盡毀，尊嚴蕩然，他還有什麽麵目站在她的麵前？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隻配這樣無聲無息地……沉入寂寥，消散於塵埃。
    月下身影背對著她，心撕裂兩半。
    一半浸滿苦澀，一半湧動著嫉妒。
    他甚至……嫉妒那個塵世中的自己……
    更令他痛徹心扉的是，‘他’曾經竟做了許多錯事，傷了她的心，留她與行行……
    帝隱竭力繃緊脊背，僵立原地，等了許久，身後寂靜無聲。
    她走了嗎？
    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側眸回望。
    眼底剛燃起的那點微弱的希冀，又在現實的拉鋸中再度被撕的粉碎。
    他撥開擠到中間的龍鯉，唇瓣輕顫，一滴淚終究還是無聲墜落，砸碎在寂靜裏。
    “你……為何不走？”
    情緒突然失控，他猛地提高聲調。
    “你走啊！”
    他想聽她說很多很多的話。
    說他們，說行行，說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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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告訴他，再聽下去，他會不舍……不舍她走。
    可就在視線下落的一瞬，聲音戛然而止，整個天地在眼前轟然傾塌。
    少女白皙的指尖捏著一件小小的柔軟衣裳，似乎是件寢衣，衣料上歪歪扭扭繡著三個字。
    每一針每一線，都浸滿了笨拙且洶湧的愛意。
    恍惚間，他看見她於燈下垂首，眉眼溫柔，唇角含笑，耐心地繡著這幾個字，或許還不小心被針尖紮了手指。
    帝隱心髒狠狠一悸，雙眼徹底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濕紅的霧氣。
    呼吸微顫，幾乎發不出聲。
    唯有她的名字破碎地溢出唇間，一聲又一聲，不能自已。
    “晚晚……”
    “晚晚……”
    江獻晚指尖輕拭去他眼角的淚，將那件柔軟的衣裳輕輕一送。
    明明在笑，聲音亦是有些哽咽。
    “我們的行行……現在三歲多了。”
    “他很可愛，很可愛，你若見他，定會喜歡。”
    她用了兩個很可愛。
    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江行行真的很可愛，任誰見了，都會從心底裏軟下來。
    帝隱雙手細細顫抖的接過，小心翼翼將那件柔軟的寢衣，捧到眼前。
    一股極淡的、屬於孩童的奶香輕輕飄入鼻腔。
    那股壓抑許久的悸動再難抑製，猛地衝破胸腔，化作滾燙的酸澀直湧而上。
    他猛地抬起濕漉漉的長睫，驚惶地向前疾追兩步。
    而那個憑空出現的少女，終於如他所願，亦如一場幻夢……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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