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秘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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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城總首領宮殿的穹頂垂下十二盞琉璃宮燈,將殿內映照得一片昏黃。劉墨斜倚在黃金狼首王座上,指腹摩挲著扶手上鑲嵌的鴿血紅寶石,忽然瞥見右下首的紫檀木椅上,早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墨色暗紋錦袍,衣料是江南織造局特供的雲錦,在燈光下泛著細密的水波紋光澤,袍角繡著暗金色的雲紋,每道紋路都用金線勾勒,需湊近了才看得出其中暗藏的玄鳥圖騰。
他腰間懸著一枚羊脂白玉帶鉤,玉質溫潤如凝脂,鉤首雕成螭龍銜珠的模樣,珠粒是南海進貢的硨磲,在昏暗中透著淡淡的虹彩。
中年男子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筆直,卻不顯僵硬。他手中把玩著一隻汝窯天青釉茶杯,杯沿泛著淡淡的紫暈。
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翡翠扳指,色澤濃豔如雨後新綠,指節分明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健康的粉色光澤。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麵容白淨,下頜線條柔和卻不女氣,眼角有細密的笑紋,卻絲毫不顯蒼老,反而透著幾分曆經世事的溫潤。
鼻梁高挺,唇線清晰,唇角自然下垂時帶著幾分疏離,目光落在劉墨身上時,深邃如古井,不起半分波瀾。
最令人心驚的是他周身的氣場。明明隻是靜靜坐著,卻像一座沉在水底的玉山,不張揚,卻自有千鈞之力。
錦袍上的暗紋、腰間的玉帶、指間的玉扳指,所有華貴的物件在他身上都化作了陪襯,仿佛他天生就該擁有這些,甚至比這些更尊貴的東西。
“總首領的血蛭,養得倒是愈發精神了。”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帶著江南口音特有的軟糯,卻字字清晰,撞在殿內的青銅鶴爐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劉墨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狼首劍的穗子無風自動。他一直在這個大殿之中坐著,卻是沒有絲毫感知到此人的到來。
這時劉墨不由得暗自心驚,以他六品巔峰的實力,居然絲毫察覺不到這人的到來,由此可見這人恐怖的實力。
“閣下在我殿中坐了多久?”劉墨的聲音帶著寒意,肩甲上的狼頭圖騰似乎活了過來,獠牙閃著冷光。
中年男子卻笑了,眼角的細紋愈發明顯,手中的汝窯茶杯輕輕放在案幾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從總首領打算用血蛭來對付鐵石城和北蕭城的時候,就來了。”他抬手拂過錦袍上的褶皺,動作優雅得像在整理衣袖。
劉墨聞言心頭一跳,心中不斷地猜測著此人的真實身份以及此行的來曆。
殿內的琉璃燈突然晃了晃,將男子的影子投在牆上,與王座的狼頭暗影重疊,竟生出幾分勢均力敵的意味。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節奏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我來,是想問問總首領,用整個北境的血澆灌蟲豸,這代價,你付得起嗎?”
劉墨盯著他無名指上的翡翠扳指,突然認出那是前朝太子的舊物,上麵刻著的“永”字被玉匠巧妙地藏在螭龍紋裏。
這人的雍容華貴,從來不是穿在身上的錦緞玉器,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屬於上位者的底氣,像一把裹在絲綢裏的劍,看似溫潤,卻能在刹那間刺穿人心。
看到眼前的這些東西,劉墨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那邊派過來的人?”
“敢問閣下可是那那邊派來的人?不知閣下此次前來是有什麽指點嗎?”劉墨站起身來對著這個中年男子微微拱手說道。
那中年男子聞言隻是微微抬了抬頭,隨後便又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茶具。
那人麵前的梨花木案上,擺著套汝窯天青釉茶具,盞沿泛著淡淡的紫暈,正是早年宮中流出的“雨過天青”珍品。
他抬手提起宜興紫砂壺,壺身溫潤如玉,壺嘴流出的茶湯呈琥珀色,注入盞中時發出“泠泠”輕響,像是初春融雪滴落青石。
中年男子食指與中指輕扣盞沿,將茶盞舉至眉骨處,眼簾微闔。天青色的盞壁映著他白淨的麵容,眼角細密的笑紋裏仿佛藏著歲月沉澱的霧靄。
他先是側頭輕嗅,鼻尖距茶湯寸許,鼻翼微動間,喉結極輕地滾動了一下——那是雪頂含翠獨有的清苦香,混著蜜蘭的甜潤,在他周身織成層薄薄的香霧。
“這茶采自朔月城以西的斷雲峰,”他終於開口,聲音裏裹著茶湯的暖意,“每年清明前,需用處女指尖采摘嫩芽,殺青時要以鬆木明火急炒,最後用雪水封存三年。”說話間,他將茶盞轉了半圈。
劉墨的狼首劍穗子突然晃了晃。他看見男子淺啜茶湯時,下唇輕抿的弧度宛如新月,茶湯沾在唇上,映出一點水光,卻被他用指腹極緩地拭去——那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健康的粉白,與指間那枚滿綠翡翠扳指形成溫潤的對比。
“總首領軍中的粗瓷碗,怕是盛不出這茶的真味。”男子放下茶盞,盞底與案幾碰撞的“叮”聲,竟蓋過了殿外血蛭啃噬石壁的沙沙聲。
他拈起茶荷裏的幹茶,茶葉蜷曲如雀舌,葉脈間還沾著細如星塵的白霜:“斷雲峰的雪水,能解這茶的寒,就像……”他抬眼時,目光與劉墨相撞,眼底的深邃裏浮出絲笑意。
茶霧在他鼻端縈繞,將那身墨色雲錦袍上的暗金龍紋暈得愈發模糊。他忽然屈指輕彈盞沿,餘音在殿內盤旋時,案幾上的茶匙竟微微顫動,像是被無形的力場牽引
“第三泡最是要緊。”男子再次提壺,茶湯入盞時激起細微波紋,盞中浮起的茶沫聚成極小的漩渦,他將茶盞推至案幾中央,推過的軌跡在茶漬上劃出淺痕。
劉墨盯著那盞茶,忽然發現茶湯裏映出自己的臉,但是那張臉搖晃扭曲、殘破不堪。而中年男子正用指腹摩挲著翡翠扳指,扳指上的螭龍紋在燈影中活了過來,龍爪恰好按住盞中最湍急的漩渦。
“總首領不妨嚐嚐?”男子的聲音裏帶著茶香的清潤,“這茶裏,有斷雲峰的雪,有采茶女的指尖溫,還有……”他頓了頓,眼角的笑紋突然深了些。
茶霧漸漸散去,露出男子錦袍下擺繡著的玄鳥圖騰,鳥喙正對著劉墨王座的狼首。他端起自己的茶盞,淺啜的動作優雅如撫琴。
“是我利用血蛭來攻打鐵石城和北蕭城的舉措引得上麵那位大人的不滿了嗎?”劉墨微微沉著臉問道。
見到劉墨已經是如此直接,那個中年男子終於也是開始正麵回答劉墨的疑問。
“北境可以亂,但是不能太亂,特別是有個地方你碰不得。”
可以亂,但是不能太亂?有個地方碰不得?
劉墨開始細細地咀嚼中年男子的這句話,再結合那位大人可能的身份,劉墨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
“請你回去告訴那位大人,劉某我雖然嗜血好戰,但是也是懂得分寸的,此次用血蛭來攻打北蕭城也並沒有真正地下死手,隻是想要暫時牽製北蕭城的兵力不讓其分兵去支援鐵石城而已。”
聽到劉墨的這段匯報。中年男子也是微微點了點頭。
“你知道就好,你要時刻記住自己是在為誰做事,也要記住那位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若是因為你的原因壞了那位大人的計劃,你現在的地位也會瞬間化作雲煙消散。”
聞言劉墨臉色微微一沉,不過也是沒有反駁。
紫霄城的城牆在朔風中泛著青灰色的冷光,磚石縫隙裏凝結的冰棱如倒懸的利刃,每道棱線都映著城頭狼頭旗的猙獰。
那麵深灰底色的旗幟被西北風扯得獵獵作響,猩紅狼頭的眼窩處破了個碗口大的洞,像是被生生剜去的眼珠,露出底下發黑的布帛,邊緣還纏著幾縷未腐的發絲。
護城河結著三尺厚的冰,冰層下隱約可見凍僵的浮屍,甲胄上的狼頭紋章與城頭的“紫霄”匾額遙遙相對。
冰麵被巡邏士兵的鐵蹄踩出蛛網般的裂痕,裂縫裏滲出的黑紅色黏液在低溫下凝成琥珀狀,折射出妖異的光。
城門處,穿貂裘的達官貴人騎著高頭大馬呼嘯而入,馬蹄濺起的冰碴砸在乞討者的破碗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守門衛兵的鎧甲上沾著暗紅的血漬,腰間銅鈴隨著呼吸輕晃,鈴聲裏混著遠處煉油廠傳來的齒輪轉動聲,像無數冤魂在磨牙。
城門兩側的衛兵身披黑熊皮甲,甲胄縫隙裏嵌著未化的冰碴,腰間銅鈴隨著嗬出的白氣輕晃,鈴舌上纏著半片染血的布條。
領頭的隊正斜倚在門柱上,狼頭紋護心鏡反射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他靴底碾著塊凍硬的窩頭,餅屑混著唾沫啐在流民腳邊:“每人十個銅板入城費,少一個子兒,就凍在護城河冰窟窿裏喂魚!”
流民們瑟縮著掏口袋,有人摸出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被隊正一把奪過,指縫漏下的碎銀卻被他悄悄攥進手心。
一個老婆婆顫巍巍遞上布包,裏麵裹著半塊麥餅,隊正捏著餅邊聞了聞,嫌惡地扔在地上:“這豬食也敢拿來當錢?拖去西邊煉油廠,給‘血祭’添點料!”
哭喊聲中,兩個衛兵架起老婆婆就走,她懷裏的嬰孩突然哭起來,哭聲刺破寒風,卻被隊正一腳踹在繈褓上:“再嚎就把你扔進油鍋!”
年輕人背著包袱擠到隊前,粗布棉襖上沾著的雪粒在他彎腰時簌簌掉落。他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麵用麻繩串著的三枚銅板,銅錢邊緣磨得發亮,顯然被摩挲了很久。
“官爺,俺、俺就這些了。”他聲音發顫,雙手捧著銅板遞過去,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隊正斜睨著他,目光掃過他凍裂的手背,突然伸手扯開他的包袱——裏麵滾出的不是雜糧,而是幾塊凍硬的薯幹,薯幹上還留著牙印。
“鄉巴佬,就這點東西也敢進城?”隊正掂著銅板冷笑,突然將銅板扔在地上,用靴底碾得粉碎,“要麽再掏五個子兒,要麽去給屠將軍喂馬三個月,選吧!”
年輕人慌忙從棉襖內袋摸出個布卷,裏麵裹著枚成色極差的碎銀,銀角缺了一塊,像是從什麽器物上掰下來的。
他把碎銀塞給隊正,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官爺通融,俺是來尋親戚的,他、他在裏頭當差……”
隊正掂著碎銀,突然用刀鞘戳了戳他的腰:“裏頭藏啥了?”年輕人嚇得一哆嗦,慌忙扯開衣襟,露出裏麵縫補的補丁:“沒、沒啥,就一件舊棉襖……”
隊正隻是略微有些狐疑地看了這年輕人一眼,便也就放行了。
就這樣,年輕人跟著人流順利地進入到了紫霄城中。
城內街道上,綢緞莊的琉璃窗映出珠光寶氣,卻在轉角處突然凹陷——那裏藏著黑市的入口,一尊“招財貔貅”的眼珠被人轉動三次,獸口便緩緩張開,露出通往地下的階梯,階梯壁上嵌著人骨製成的燭台,燭淚呈暗紅色,在寒風中泛著詭異的油光。
年輕人混在進城的流民中,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棉襖,布鞋的鞋尖磨出了洞,露出凍得通紅的腳趾。
他背著半舊的包袱,裏麵鼓鼓囊囊的像是雜糧,臉上堆著憨厚的笑,見了衛兵便慌忙低頭,露出額前亂蓬蓬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跟著人流穿過朱雀大街,路過萬寶閣時,下意識地避開了琉璃窗的反光——那窗戶能照出佩戴逾製服飾者的影子。
街角的糖畫攤前,老藝人正在熔糖,金黃的糖漿在鐵板上畫出狼頭形狀。年輕人停下腳步,掏出幾枚銅錢,聲音帶著鄉下人的木訥:“要、要個蓮花的。”
老藝人抬頭打量他,見他指節處有層厚繭,掌心卻異常光滑,像是常年握著什麽細長的物件。
但是老藝人也沒有多問,開始埋頭做著糖畫。
“蓮花要什麽樣式的呀?”老藝人一邊準備著糖漿一邊問道。
“要北方的蓮花。”年輕人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的老藝人身體微微一僵,低著的眼睛也微微張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