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滴下的水珠在窗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顧婷婷趴在炕沿上，鼻尖快貼到窗戶上，小手在霧蒙蒙的窗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那是她記憶中中哥哥的樣子。
    “婷婷，快回來暖著。”她的娘親周蘭端著銅盆進來，水汽氤氳中，她鬢角的碎發沾著水珠。她剛從後院回來，雪水浸濕了布鞋，踩在地上留下一串帶泥的腳印。
    婷婷撅著嘴爬回炕頭，懷裏抱著缺了胳膊的布老虎，那是哥哥在離家之前親手給她做的布老虎，不過經曆了這段時間的動蕩之後，這個布老虎也變得有些殘破。
    “娘，哥哥說要帶漂亮的珠子回來，比寶石還亮呢。”她把布老虎的臉貼在臉上，聲音細細的，帶著奶氣的期盼。在動亂開始之前顧婷婷就聽鄰居嬸嬸說，南方有種會發光的珠子。
    那時候她總纏著哥哥要，哥哥當時笑著刮她的鼻子說：“等哥有機會去了南方一定給婷婷買。”
    周蘭坐在炕邊幫女兒攏了攏棉襖，指尖觸到婷婷後背的補丁，眼眶微微發熱。這棉襖原是兒子穿舊的，她改小了給女兒穿，領口磨破的地方，她用藍布補了朵小桃花。
    “快喝娘煮的薑茶，喝了不咳嗽。”她把粗瓷碗遞過去，碗裏飄著兩片薑，這是家裏最後幾塊生薑，她舍不得用，今早特意找出來煮了給女兒驅寒。
    顧大寶從外麵進來，身上帶著寒氣，手裏攥著半塊麥芽糖。“給，張鐵匠家小子分的。”他把糖塞給婷婷，自己搓著凍紅的手往灶房去。周蘭跟過去幫忙燒火，灶膛裏的柴火劈啪作響，映著兩人沉默的臉。
    婷婷小口舔著麥芽糖，甜味在舌尖化開，她突然跑到門口，踮腳往巷口望：“娘！是不是哥哥回來了？”巷口傳來馬蹄聲，她以為是軍隊凱旋，小身子都繃緊了。
    直到馬蹄聲遠去，她才蔫蔫地回來，把沒吃完的糖紙小心疊好，塞進布老虎的肚子裏。“留給哥哥吃。”她小聲說，仿佛這樣哥哥就能快點回來。
    周蘭坐在炕邊做針線活，手裏縫的是給兒子補的襪子。她總覺得兒子隨時會回來，襪子上的洞得補好，不然腳會凍著。
    婷婷趴在她腿上，數著娘手指上的針：“娘，哥哥的盔甲是不是也有這麽亮的鐵片片？”周蘭低頭吻了吻女兒的發頂，聲音輕得像歎息：“是啊，你哥的盔甲最漂亮，在太陽底下能照出人影呢。”
    暮色漫進窗欞時，婷婷抱著布老虎睡著了，嘴角還沾著麥芽糖的甜漬。周蘭把女兒挪到炕中間蓋好被子，看見她攥緊的小手裏，露出半張畫著小人的糖紙。
    顧大寶坐在炕邊看著已經熟睡的顧婷婷不由地歎了一口氣。他腦海中閃過顧百川在臨行前交代給他們的話，隨後他從炕頭拿出顧百川留下的那些銀錢，他看著這些銀錢歎息著。
    “川兒啊，你說你要出個遠門辦個事，卻又不說到底去哪裏。你這讓我們做爹娘的如何不去擔心啊！”想到這裏，顧大寶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玉牌，這是顧百川臨行前留下的。
    這不是普通的玉牌，這個玉牌融入過顧百川的精血，可以用來確定顧百川的生死，若是顧百川在外麵死了，顧大寶手上的這個玉牌也自然就會碎掉。
    這玉牌在前段時間突然變得黯淡無光，顧大寶看到這情況也是著實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顧百川目前的情況一定不是太好。
    不過，所幸的是幾天之後這個玉牌又重新的煥發了光澤，這也讓顧大寶懸著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一些。
    “川兒啊，你一定要好好的，爹娘還有你婷婷都在等你回家呢！”
    灶房的柴火漸漸熄了，留下一點餘溫，就像這家人心裏那點不肯熄滅的盼頭，在北蕭城的寒夜裏，暖著每個等待的夢。
    而此時的顧百川也正在紫霄城繼續著他的搜查工作，他順著紫霄城一步步的搜查，現在是來到了一處城樓附近。
    顧百川貼著斷牆的陰影前行，靴底碾過積雪的輕響被城樓風鈴聲吞沒。紫霄城的主城樓已在激戰中坍塌大半，殘存的箭樓歪斜如醉漢，木質橫梁上還掛著未燃盡的箭羽，箭杆上紫霄賊的狼頭紋章在寒風中微微顫動。
    他指尖凝結的青藍靈力突然泛起漣漪，探靈丹催生的金瞳在眼瞳中流轉，視線穿透彌漫的雪霧，鎖定箭樓西南角的立柱。
    “嗯？那裏的靈力波動好像有些熟悉。”顧百川的精神也是為之一振，自己搜查的兩三天的時間了都沒有任何線索，如今終於可能算是有些發現了
    那裏的焦黑木痕間，一縷極淡的紫黑色靈光正若隱若現。
    顧百川屏住呼吸緩步靠近，靴底踩碎的冰碴在寂靜中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那紫黑靈光纏繞在焦木縫隙裏，宛如凝固的毒液，與周圍玄甲軍殘留的青藍靈力格格不入。
    每當風掠過立柱，靈光便會劇烈扭曲，隱約浮現出蜈蚣爬行般的細碎紋路，在雪光中泛著妖異的金屬光澤。
    他伸出指尖輕點靈光，觸碰到的刹那如遭針刺——一股陰寒刺骨的毒性順著指尖竄湧，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味。
    那腥甜來自某種劇毒生物的腺體分泌物，而腥氣裏竟藏著微弱的蟲豸爬行聲，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足肢正在啃噬木質纖維。
    “是蜈蚣毒沒錯了，目前的第一個特征算是對上了。”顧百川瞳孔微縮，金瞳中清晰可見靈光裏沉浮的毒絲。
    這些毒絲呈暗紫色，末端帶著倒鉤狀的尖刺，正是蜈蚣毒腺特有的靈力形態。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紫黑靈光的核心處，一縷極細的暗紅絲線正緩緩蠕動，線身上布滿細密的環紋，環紋間滲出的黏液在靈力波動下凝成微型的蜈蚣虛影。
    現在就該確認氣息了，如此想著顧百川就將自己的一絲靈力撞上那蜈蚣虛影，隨後那蜈蚣虛影為了防禦入侵便也露出了一絲微弱到察不可聞的氣息。
    當然，顧百川這樣做他的手上自然是有著能夠確定氣息的手段，他的心神集中細致的感受著那股微弱的氣息。
    數息後，他猛然睜開眼，眼神中則是多了一絲興奮。沒錯，他已經確認了這股靈力的氣息，這赫然是萬足血蜈蚣的氣息！
    萬足血蜈蚣就是顧百川所知道劉墨的靈力特性，這種靈獸的體液是劇毒，它的劇毒會融入到被入侵者的血液當中，極難處理。
    顧百川猛地撤回手，指尖已泛起淡淡的青黑。他運轉靈力逼出毒素，看著那縷紫黑靈光在風中逐漸消散，殘留的毒絲卻像活物般鑽入木縫深處。
    立柱表麵的焦痕在靈光消散處浮現出詭異的紋路，細看竟與萬足血蜈蚣的腹足排列完全吻合，每道紋路末端都凝結著針尖大小的血珠，在雪光下閃著幽綠的光。
    “劉墨果然從這裏逃走了。”顧百川望著靈光消散的方向咧嘴一笑。
    “總算是讓我找到一點線索了，有了這個線索當開頭，接下來的路就會順利許多了。”
    顧百川看著靈力消散的那個方向喃喃自語道：“看著這個方向，是往南方去了啊！看來我也要開始我的南行之路了。”
    紫霄城雖然離著北蕭城有著較遠一段距離，但是也算是在這北境當中，但是如果顧百川繼續往那南邊走，就真的快要離開這北境了。
    離開了北境，也就代表著離開了家，離開了自己的家人。
    顧百川扭頭看著北蕭城的方向，眼中帶著強烈的思念。
    “爹娘還有婷婷，你們等著我，我會盡快變得更強，然後再回來與你們團聚。”
    思緒翻湧之後，顧百川便重新將目光放在南方的方向，開始往南邊走繼續自己追蹤劉墨的旅途。
    朔月城朝天闕
    “黃天賊的周倉和紅日賊的賀三刀全都死了？還不是死在我們的人手中？”他抬眼看向階下的蘇隱，燭火在天子瞳孔中跳動。
    “秦蒼的戰報寫得簡略，隻說兩賊死於神秘人之手，而且連那神秘人用了何種的手段擊殺的這兩個人都不清楚。”
    蘇隱躬身展開紫霄城輿圖，指尖點向青嵐河渡口與密林標記：“據影衛密探回報，周倉是在服用‘魂血丹’強行提升戰力後遇襲，然後應該是在虛弱的時候丹田被神秘人精準刺穿。”
    “賀三刀則死在淺灘上，他那時候是被包圍的狀態，似乎是想要引爆靈力，但是他還未成功引爆後頸便被鬼魅一般的神秘人一劍封喉，傷口殘留著青藍靈力。”
    “青藍靈力…...”趙煜指尖摩挲著自己的手杖，目光閃爍。
    “與毀掉母巢的神秘人是同一人？”
    “極有可能。”蘇隱回應道。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來的時候就是如鬼魅一般，在成功斬殺之後也是直接在玄甲軍的眼皮子底下迅速消失了。由此看來這個人有著極強的手段，著實不容小覷。”
    趙煜忽然輕笑，將戰報推至案邊：“倒是省了朕不少功夫。秦蒼擊潰主力，此人斬除賊首，紫霄城的亂局總算要收尾了。”他話鋒一轉，眼神陡然銳利。
    “但這神秘人不能留。一個可以媲美五品的人，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跳來跳去，若是讓他的實力更加精進，便會成為朝廷極大的隱患。”
    “陛下聖明。”蘇隱躬身應道。
    “影衛已沿青嵐河布下三重眼線，攜帶‘追靈犬’與‘破靈符’，隻要此人動用靈力便有很大概率被鎖定。隻是……”他遲疑片刻，“此人躲藏的手段了得，就算影衛能夠發現他的蹤跡，能不能追上還未可知.....”
    “無需擔心，我會親自派出影將前往那裏，定讓他無處遁形。”
    “陛下聖明。”
    那影將都是天子趙煜身邊的精銳，在影將之中修為最低的都有五品的修為，讓影將去對付那同樣可能是五品戰力的神秘人，這天子也可以說是對這個神秘人十分上心了。
    “斬兩將易，防反撲難。”趙煜指尖劃過輿圖上的黃天寨與揚子江。
    “劉角丟了先鋒，必會以黃天寨主力反撲紫霄城；劉性失了爪牙，定會動用樓船水師襲擾漕運。傳朕令，即刻調動三路兵馬，布防反製。”
    蘇隱立於階下，手持令牌躬身待命，玄色衣袍上的霜花尚未消融：“請陛下示下。”
    “第一路，令秦蒼親率玄甲鐵騎主力，固守紫霄城外圍三隘口。”趙煜指尖重重點向紫霄城西側的鷹嘴崖、北側的黑風口與南側的蘆葦蕩。
    “鷹嘴崖地勢險峻，派三千銳士扼守，增設十具‘火龍噴筒’，專防黃天寨的衝鋒；黑風口多凍土，令工兵連夜挖掘三丈深壕溝，溝底埋玄鐵尖刺，覆土偽裝，待敵衝鋒時引爆溝側炸藥，斷其後路；蘆葦蕩水域複雜，讓水師分隊駕快船巡邏，船載‘投石機’預裝浸油火石，遇火雷船便遠程投擲，燒其帆甲。”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揚子江流域：“第二路，命吳軍率水師主力進駐青嵐河入江口，列‘品字陣’封鎖水道。前陣二十艘‘破障船’船頭裝玄鐵撞角，專撞火雷船木底；中陣三十艘‘弩炮船’架設三丈強弩，箭矢塗‘滯靈散’，射穿樓船木板後能遲滯靈力運轉；後陣十艘‘補給船’攜帶各種物資，隨時支援前陣。另派五百輕騎沿江北岸布防，每隔五裏設臨時信塔，遇賊船襲擾即刻舉火傳訊。”
    談及兩賊老巢牽製，趙煜的聲音愈發沉凝：“第三路，調北境邊軍五千，由將軍柯流統領，進駐黃天寨與水宮城之間的緩衝地帶。在黃天寨東側的‘落雁坡’構築臨時營壘，立百丈望樓監視動向，每日正午鳴炮示威，讓劉角不敢傾巢而出；同時派偏師襲擾水宮城外圍的鹽倉，燒毀其囤積的糧草，騷擾劉性的後勤根基。若兩賊分兵反撲，便以營壘為依托，用‘麻雀戰’襲擾其糧道，拖延至主力回援。”
    蘇隱接過令牌，躬身應諾時，看見輿圖上標注的兵力數字：玄甲鐵騎一萬守紫霄，水師八千鎖江口，邊軍五千牽兩賊，另有兩萬預備隊屯於朔月城近郊，隨時待命。整個北境的兵力如棋局落子，環環相扣，既守要害，又牽敵勢。
    趙煜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戰場瞬息萬變，讓各軍主將便宜行事。若黃天寨傾巢來攻，便放其半入紫霄城，再以伏兵斷其退路；若水師遇樓船集群，可暫避鋒芒，待其深入後用‘火船陣’圍殲。記住，咱們不僅要防住反撲，更要讓兩賊明白，朝廷的鐵騎，能踏平紫霄，便能踏平他們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