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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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山腳,辰時的薄霧裹著血腥氣在林間遊蕩。王暢踩碎了一截焦黑的枯骨,靴底碾過骨縫裏滲出的暗紅血痂,抬頭望向倚在斷碑旁的顧遠:"赤蠍毒當真解了?"
"解了。"顧遠從霧中走來,玄色鬥篷上凝著夜露,"解藥是張三金書房暗格裏取的。"顧遠掀開左袖,露出腕間三道紫紋,狀如蠍尾盤繞"倒是你們——拜火教總壇那十二座煉屍鼎,可處理幹淨了?那十二具鐵屍,當真沒留活口?"
王暢拿起棍子指向顧遠咽喉:"你懷疑我們的人滅口不淨?"
"是怕你們心軟。"顧遠一掌剝開王暢的棍,金屬顫音驚起林間寒鴉,"張三金最擅操控活死人,但凡留半口氣..."
王暢打斷顧遠道:"那夜要不是毒蛇九子舍了兩人,百獸教的四位長老以命強破總壇禁製,你現在還能站著說話?"他踢開腳邊半截鐵鏈,鏈環上刻著拜火教狼頭符,"那日你叔公那一招的"陰兵掌",差點把朱溫的魂勾進祭壇!"
"所以我才要留後手。"顧遠摩挲著腰間的漢玉帶鉤——那是從朱溫身上上扒的,"不讓他"親眼"看見我被重傷,那老狐狸怎會信我舍命救駕?"他突然冷笑,"倒是叔公那聲"狼崽子",叫得我差點露了破綻……"
黃逍遙又拿起雙刀直指顧遠,暴怒吼道:"你明知張三金煉屍術的厲害,還敢分兵偷襲?毒蛇九子折了兩人!還有百獸教四長老,毒蟲教香主壇主死傷無數……就為你這苦肉計?你連自己人都算計?"
顧遠黑袍上的露水凝成細密血珠,順著衣擺滴落:"若不去總壇毀掉控魂鼎,此刻朱溫早成張三金的傀儡。我叔公的"蒼狼箭"淬了漠北十七種奇毒,唯有總壇地宮的"赤蠍蠱"能解——這毒,是故意中的。"
"所以你讓老五假扮契丹細作泄露行蹤,引你叔公來襲?"
"是讓我叔公以為勝券在握。"顧遠黑袍翻卷,露出後背深可見骨的爪痕,"他若不用十成功力的"蒼狼碎心掌",朱溫怎會信我舍命救駕?要取信朱溫,總得見點血。"顧遠彈開劍鞘,袖中滑落半枚染血的狼頭符,"那老狗多疑得很,不見我拚死護駕,怎會讓我進紫宸殿地宮?"符咒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朱溫批閱奏折的幻象——案頭赫然擺著契丹可汗金印。
王暢驚奇道:"你在地宮動了手腳!"
"不過是把張三金的"九宮鎖龍陣",悄悄改成"困龍升天局"。"顧遠靴尖碾碎幻象,"等朱溫暴斃,這陣會引紫微星力入潞州——屆時各路諸侯見天象異變,自會..."
黃逍遙從懷中拿出一片碎甲,用刀挑起,甲片內側刻著狼頭圖騰:"耶律洪的死士到死都攥著這玩意兒。"他將碎甲拋向顧遠,"臨死前喊的都是"炭山",究竟是何意?他最後喊的"炭山",莫不是三年前..."
顧遠拿起甲片,用內力捏碎,鐵屑隨風飄向北方,"正是那批摻了屍粉的鐵器!專克契丹薩滿的控屍術。李克用當年送阿保機的三百車"誠意",有十七車藏著炭山萬人坑的骨灰。張三金拿這些煉陰兵時,屍毒早滲進拜火教地脈——那日你們的人破陣時,鐵屍動作是否比平日慢三息?"
王暢瞳孔驟縮:"所以你故意讓拜火教截殺那批貨?讓總壇守衛薄弱?三年前雲州會盟時,你就開始布局?"
顧遠陰笑道"李克用至今不知,他當年在木瓜澗慘敗..."顧遠黑袍翻卷,露出後背深可見骨的爪痕,"是因我派人往晉軍糧草摻了拜火教的迷魂砂。"
顧遠又道"保住朱溫,篡改地宮,偷襲總壇,這三個計劃缺一不可,朱溫落入張三金手中我們無力回天,地宮不進不改我們無能為力,不偷襲拜火教總壇,毀掉控魂鼎我們一切計劃都是空談,歸根到底,行動受折損隻得怪我們人手不足,迫不得已隻能走步險棋罷了。"
王暢道:"那夜在鬼市,範文破我們兄弟七人北鬥陣時用了突厥彎刀的路數。"他踢開腳邊半截鐵鏈,鏈環上沾著幹涸的泥土,"你留著他,就不怕他看出炭山屍骨的蹊蹺?"
"正需要他看出來。"顧遠從懷中掏出半塊染血的虎符,"三日前我讓蕭隼送給阿保機的"劉仁恭密約",缺了最關鍵一頁..."他將虎符拋給黃逍遙,"等範文查到炭山屍坑,自會補上這頁"契丹與朱溫勾結屠戮漢民"的鐵證。"
王暢道:"你要借範文之手,逼阿保機與朱溫徹底反目?"
"所以今日才要留範文。"顧遠屈指彈開劍鞘,"張三金在潞州布的是"九宮鎖龍噬魂陣",除了精通奇門遁甲之人,誰能看破陣眼在朱溫寢宮?"
黃逍遙搖搖頭,將刀甩向一旁,刀尖刺入古樹,樹身滲出暗紅汁液:"若耶律洪真被阿保機取代...若範文查到雲州會盟的真相..."
"那這把金刀就該見光了。"顧遠袖中寒光乍現,一柄刻著契丹血誓的短刀釘入樹心刀痕,"三年前阿保機弑兄奪位,用的正是此刀——刀柄暗格裏,還藏著劉仁恭親筆的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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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暢拔刀細看,刀刃映出"雲州會盟"四字,刀柄暗格掉出半片帶血的漢甲——甲緣"晉"字缺了半邊,正是三年前木瓜澗之戰遺物。
"你要把這送到李克用手中?"
"是讓天下人看見,這位新可汗的寶座,是用中原百姓的屍骨壘成的!"
霧靄深處傳來狼嗥,顧遠將染血的繃帶拋入山澗:"帶剩下的毒蛇七子去鎮州,找劉守光的糧草官。"血紅布條在激流中舒展如旗,"三個月後會有批"賑災糧"過境,其中三車裝的是..."
"炭山屍骸?"黃逍遙道。
"是耶律洪私通朱溫的信物。"顧遠的身影漸隱霧中,"等範文查到潞州地宮下的萬人坑,自會替我們補全最後一塊拚圖。"
晨霧吞沒話音時,王暢發現古樹刀痕處滲出黑血,漸漸凝成"丙戌七月"的契丹密文——正是曆史上朱溫被弑之日....
三百裏外,範文正將星砂撒向潞州沙盤。砂粒凝成北鬥時,"晉"字方位突然滲出血跡,逐漸漫向契丹狼旗....)
三日前顧遠獨自策馬行至天狼山腳下的一處荒廢驛站。夜色深沉,他剛下馬,一隻灰羽信鴿便撲棱著翅膀落在他肩頭。顧遠從信鴿腿上的銅管中取出一卷羊皮紙,借著月光展開。
密信內容簡短卻字字如刀:
"耶律阿保機已平定乙室、品部叛亂,耶律洪病重垂危,拜火教內部分裂,張三金敗逃漠北。古力森連長老重傷遁走,生死未卜。速來天狼山北小村商議。"
顧遠指尖摩挲著信紙邊緣的暗紋——那是契丹迭剌部的狼頭圖騰,信紙背麵還隱約可見幾滴幹涸的血跡。他眉頭微皺,將密信湊近鼻尖輕嗅,血腥氣中混著一絲熟悉的藥草味——是他表弟金牧慣用的漠北狼毒草。
顧遠翻身上馬,朝著天狼山以北的小村莊疾馳而去。夜風掠過他的鬥篷,卷起幾片枯葉,葉片上沾著的星砂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芒。他心中暗忖:耶律阿保機的崛起比他預想的還要快,拜火教的分裂更是出乎意料。叔公古力森連的敗逃,或許是個機會——一個徹底擺脫拜火教束縛的機會。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顧遠的目光掃過路旁的枯樹,樹皮上刻著三道深淺不一的刀痕——那是他與金牧約定的暗號,表示前方安全。
小村莊隱沒在天狼山北麓的密林中,幾間破舊的木屋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顧遠勒馬停在一間掛著狼頭骨的門前,指尖輕叩門板三下,兩長一短。
門內傳來低沉的回應:"潢水東流幾時回?"
顧遠低聲答道:"待到狼王飲血時。"
門吱呀一聲打開,金牧的身影隱在陰影中,左臂的狼圖騰刺青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他側身讓顧遠進屋,低聲道:"兄長,情況比密信上寫的還要複雜。"
屋內燭火搖曳,金牧展開一幅潞州地脈圖:"耶律阿保機已控製潢水兩岸,耶律洪的勢力土崩瓦解。拜火教內部分裂,張三金帶著殘部逃往漠北,但他在潞州布下的"九宮鎖龍陣"還在運轉。"
顧遠指尖劃過地圖上的潞州方位:"我叔公呢?"
"古力森連長老重傷遁走,臨行前留下半塊虎符。"金牧從懷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青銅符
"兄長若想成事,需借阿保機之手。"
顧遠接過虎符,符麵刻著的狼頭圖騰缺了一隻眼:"看來,是時候讓阿保機知道炭山屍坑的真相了。"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是箭矢破空的尖嘯。顧遠猛然推開金牧,一支淬毒的箭矢擦著他的肩膀釘入牆壁。
"有埋伏!"顧遠低喝一聲,袖中滑出三枚銀針,甩手擲向窗外。慘叫聲響起,但更多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逼近。
金牧拔出彎刀,刀光映出他凝重的神色:"是耶律轄底的人,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行蹤!"
顧遠冷笑:"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見麵。"他猛然掀翻木桌,桌板擋住幾支射來的箭矢,"從後門走,我來斷後!"
金牧猶豫片刻,咬牙道:"兄長保重!"他翻身躍出後窗,消失在夜色中。顧遠則從袖中抖出一把砂粒,撒向追兵。砂粒在空中爆燃,化作漫天火星,暫時阻擋了敵人的視線。
金牧從後門逃跑時,顧遠身形猶如鬼魅閃到他身邊,"告訴蕭隼,三日後在鎮州老地方見!"顧遠的聲音低沉但卻如穿透夜色,傳入金牧耳中。
顧遠借著火星的掩護,迅速翻身上馬,朝著密林深處疾馳而去。身後傳來追兵的怒吼和箭矢破空聲,但他已無暇顧及。他的腦海中飛速盤算著:耶律轄底的襲擊來得太快,顯然有人泄露了他們的行蹤。
"看來,是時候清理一下內鬼了。"顧遠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與此同時,百裏外,範文正用星砂推演炭山方位。砂粒凝成"雲州"二字時,突然爬出血線,如毒蛇般纏住代表阿保機的狼頭圖騰...)
三日後天狼山以北三十裏外鎮州小村廢棄的鷹嘴驛內蛛網密結。顧遠摩挲著窗欞上三道深淺不一的刀痕——那是三日前他與耶律轄底死士交手的印記。月光透過破瓦漏在他玄色狼裘上,將衣襟暗繡的北鬥七星映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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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自五裏外傳來時,顧遠指尖已扣住三枚淬毒銀針。來人翻身下馬的動作帶著漠北特有的淩厲,腰間彎刀鞘上九枚銀環叮當作響——正是契丹迭剌部親衛的標識。
"蕭隼見過公子。"來人摘下遮麵狼皮帽,右頰刺青隨燭火跳動,形如展翅獵隼,"按您吩咐,三支狼騎已燒了拜火教在潢水南岸的三座祭壇。耶律洪昨夜嘔血昏迷前,還在咒罵阿保機狼子野心..."
顧遠突然甩出銀針釘入梁柱,驚得蕭隼一震。
"我要的不是過程。"他掀開地磚取出羊皮酒囊,酒液潑在火堆裏騰起火焰,"耶律曷魯當真在龍化州聚了八部首領?"
"正是!"蕭隼壓低嗓音,"曷魯當眾摔了痕德堇可汗的金杯,說"當年打劉仁恭時他在後方喝馬奶酒,如今該換真狼王坐帳了"。不過..."他忽然盯著顧遠腰間新添的漢玉帶鉤,"公子當初扶持痕德堇可汗(耶律洪)牽製阿保機,如今為何...
"為何倒戈?"顧遠冷笑截斷話頭,指尖掠過玉鉤上"朱溫賜"的銘文,"三年前我背叛叔公扶痕德堇上位,是因那時阿保機羽翼未豐——"他突然捏碎酒囊,酒袋子的刺繡上的契丹疆域圖平鋪在地麵,"如今這小子吞並了乙室、品部,又借征討劉仁恭收了漢軍心,再壓著他..."
蕭隼瞳孔驟縮——酒液繪製的版圖上,阿保機控製的部落好似正滲出絲絲血線,如狼牙般咬住潢水兩岸:"公子是要養狼反噬?可您叔公古力森連長老當年..."
"所以他馬上要死了!"顧遠突然掀翻火堆,炭火星砂中浮出拜火教總壇的幻象,"我那位好叔公到死都以為扶持痕德堇隻是傀儡,能壯大家族,卻不知自己早被算計,他才是張三金煉七星陣的活祭品!"
蕭隼的彎刀突然出鞘半寸:"公子要推阿保機是真,借他清洗拜火教殘餘也是真?"刀光映出顧遠眼底跳動的藍焰,"但各部首領尚在觀望,耶律轄底今日還派人向朱溫求援..."
"所以需要這把火。"顧遠拋過一卷染血帛書,封泥印著劉仁恭的帥印,"明日把這送到阿保機帳中——就說在盧龍軍屍體上發現的。"
蕭隼展開帛書倒吸冷氣——竟是劉仁恭聯絡耶律轄底共擊契丹的密約!"可這印鑒..."
"去年打幽州時,我親自從劉仁恭掌印官脖子上摘的。"顧遠突然輕笑,"記得提醒阿保機,他三年前埋在炭山的五百具漢匠屍體...該見見陽光了。"
五更梆響時,蕭隼的馬鞍已暗藏七封挑撥離間的密信。他勒馬回望荒驛,卻見顧遠正在焚燒什麽——半幅未燃盡的羊皮上,隱約可見"趙州橋火藥"等字樣。
"公子真要回契丹?"蕭隼終是忍不住發問,"朱溫那邊..."
"他活不多久了。"顧遠將灰燼撒入北風,"告訴曷魯,阿保機若問起我——"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狼頭刺青正滲出血珠:"就說古日連最後的薩滿,在等他飲下潢水的第一碗血酒。"
夜梟掠過潢水時,耶律轄底正將朱溫密使的頭顱擲入火堆。百裏外阿保機的大帳裏,染血帛書在八部首領手中傳閱,炭山屍坑被掀開的刹那,契丹的天...終於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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