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恩堂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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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雖然答應著媳婦,可漢堂的腳步,卻懶得邁出家門。蹲在院頭上,旱煙抽了一袋又一袋,就是不想去恩堂家。如果真的到了恩堂家,肯定會被恩堂挖苦,說自己不好好,愛惜這個孩子。恩堂心裏想的什麽,他漢堂還不知道?肯定又會借著這個機會,說文信過繼的事。
    再說了,一個老光棍家,誰願意去,他都多少年,沒邁他家門檻了。村上沒人去的人家,要麽光棍,要麽就是老絕戶。
    幾袋煙的功夫,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了過來。漢堂站起,朝著人影看去,心裏想,糟了。
    “爹。”文店喊了一聲。
    “怎麽就你自己?文信呢?”漢堂問。
    “恩堂叔說,今晚弟弟還在他家睡,讓我自己先回來了。”文店回答。
    “你這個孩子,怎麽不把弟弟帶回來呢?在恩堂那住什麽,以後少去他家。”漢堂埋怨大兒子,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文信又睡在那了。
    文店無奈:“又不是我要去的,我跑出去的時候,文信就朝著恩堂叔家去了,我追到那,人都進了屋。再說了,自家的叔叔,有什麽不能去?文信不經常在他家吃,在他家睡嗎?你也沒說過什麽,現在倒說不讓去了。”文店這話,是故意說給漢堂聽的,文店心裏對爹有氣,剛才爹不由分說的打自己,打文信,一向懂事聽話的文店,也學會反抗自己的老爹了。
    “行了。”漢堂衝著文店嚷了一句:“哪那麽多囉裏吧嗦的廢話,趕緊回家,看到你娘,就說我去恩堂那了。”
    “哦。”文店也懶得跟爹費口舌,爹自己犯的錯,自己去解決。剛才在恩堂叔家,吃完飯後,文店本可以拉著弟弟,回自己家。但他想了想,還是不讓弟弟回家,也讓爹反思反思自己,別總是不把弟弟當回事,等弟弟哪一天,真的再也不回家的時候,他後悔都來不及。
    收起旱煙鍋子,漢堂朝著恩堂家走去,就算是心裏怵頭,但還是要去。一是自己媳婦給的命令,二是得和恩堂攤牌,別抱著什麽希望,文信再怎麽著,也是自己的兒子。隻要他不點頭,過繼的事情,恩堂趁早死了心。再說了,過繼文信,也得族裏開會討論,老族長如果不同意,他想過繼文信,門都沒有。
    屋子裏點著煤油燈,恩堂光著膀子,肚皮上的肋骨清晰可見。他手裏握著一把大蒲扇,正在輕輕的扇風,大蒲扇下,躺著剛剛睡著的文信。
    “喲,漢堂哥,你怎麽來了。”恩堂連忙從炕上起身,雖然自己很興奮,他這個屋,除了文信,平時很少有人來,如今漢堂居然進了家門,恩堂自然高興。可就是高興,也壓著聲音小聲說話,生怕驚醒了,剛剛睡著的文信。
    漢堂沒有應聲,隻是衝著恩堂道:“都這麽大了,還哄他睡覺。”
    “不是哄他睡覺,天這麽熱,你看孩子熱的,汗都流到了脖頸子上。”恩堂說著,指了指文信滿頭的汗:“我這屋蚊子多,別回頭給文信,咬的滿身是包。”
    “誰不熱?我不熱?你不熱?老百姓還受不了,這五方六月的熱?他又不是地主家的少爺,受不了這個熱?吃不了這個苦?農民就是農民,是農民的兒,就得吃苦受罪,還怕熱,怕蚊子咬?”漢堂看不慣,恩堂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幹嘛這樣溺疼孩子,這是做給他看呢?他肯定知道,自己會來找文信,弄這一出,就是想讓自己看看,他多稀罕孩子。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淨整這些虛頭巴腦的,就當別人是傻子呢,看不出他的把戲伎倆?漢堂在心底裏道。
    “漢堂哥,你別嚷嚷,再吵醒了孩子。”恩堂連忙拉著漢堂,走到了外屋:“咱兄弟有什麽事,在外麵說,別在裏屋影響孩子睡覺。”
    漢堂也不打算顧及麵子了,就那點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跟著恩堂到了外屋,恩堂遞過來一個木墩子,漢堂坐下。
    “你也不用再抱什麽希望了,我之前不答應,現在也不答應,你趁早死了心吧。”漢堂開門見山,說著掏出自己的煙袋,把煙葉裝滿煙鍋子。
    恩堂連忙劃了根洋火,幫漢堂點燃。
    手裏搖晃著洋火熄滅,恩堂道:“漢堂哥,我知道,我是一個老光棍,你們都看不起我,都嫌我窮,嫌我過的日子邋遢。但我是真稀罕,文信這個孩子,所以才總想著把他過繼過來。”
    “想過繼文信的人多著呢。”漢堂道:“我大哥還想把文信過繼過去呢。”
    “合堂哥不是把他家文煥,過繼給周堂大哥了嗎,周堂哥這也算有個兒子了。”恩堂道。
    “我三哥好幾個兒子都死了,他還想要文信呢。”漢堂吐出煙,又對著煙嘴吸了一口。
    “勤堂哥是命苦,好幾個兒子,好端端的都餓死了,可他不是還有文彬嗎?再怎麽,也有個自己的親兒子。”恩堂道:“他一個兒子,四個閨女,等將來老了病了,守在身邊的兒女還少嗎?”
    漢堂不樂意了,恩堂雖然也是兄弟,可不是親兄弟,說自己的兩個親哥哥,他漢堂自然不高興,敲了敲煙鍋子:“你這話說的,誰還嫌自己兒子多?就算現在都吃不飽飯,但自己能生就得能養。多養個兒,將來老了就多個兒養自己。你連媳婦都沒有,還想什麽兒子?別廢話了,我現在就帶文信回家,以後讓他少跟你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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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堂連忙拉住要起身的漢堂,恩堂一臉誠懇,眼淚都快流下了:“漢堂哥,你聽我說,我從小就死了爹娘,是個沒人管的孩子。我知道沒有爹娘疼的日子,是真不好受啊,知道從小就受人歪待,活得憋屈。文信比我強點,還有你這個爹,可我呢?我每次見到文信,就覺得文信,比我小時候好多了。我們兩個,都是沒有娘的孩子,怎麽著也算是同命相連,所以我總是覺得跟文信投脾氣,合得來,看到他,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
    恩堂動了真情,流下了眼淚。他小時候,吃得苦,遭的罪,受的委屈,他們這些兄弟,哪個能理解的了?誰在意過他的感受,誰疼苦過他?他們可都是,一個爺爺的叔伯兄弟啊。這些兄弟們小時候欺負他,長大了還欺負他,他就想過繼個兒子,兄弟們就真的,不能幫一把嗎?
    恩堂的一番話,讓漢堂的心咯噔咯噔。恩堂說的對啊,打小就死了爹娘的恩堂,這些年也不知道怎麽著,就長大成人了。活了幾十年,連個媳婦也沒有。想想這些兄弟們,明明都可以伸手幫一把,可誰都不願意幫。
    漢堂想起小時候,總是跟著大哥二哥,一起欺負恩堂,小時候不懂事,現在還不懂事嗎?現在想想小時候犯的錯,把恩堂欺負成那樣,漢堂的心裏,充滿了愧疚。
    恩堂繼續道:“漢堂哥,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就算是我餓死,累死,也絕對不會讓文信,受半點委屈,命我都能給文信,文信要是過繼給我當兒子,我下半輩子,就是為他活著。”
    恩堂還要接著說,卻被漢堂製止:“行了行了,封官許願的,過繼的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得族裏開會決定吧?我也得問問我媳婦,也得跟大哥他們商量商量。”
    見漢堂哥鬆了口,恩堂轉悲為樂,嘴咧成了一朵荷花:“那我先謝謝漢堂哥,隻要你點頭,其他的都好說。”
    漢堂不想再廢話,他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起身往門外走,恩堂卻問:“那文信?”
    “今晚睡你這吧。”漢堂沒回頭,一邊說著,一邊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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