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會堂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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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飄著小雪花,家家戶戶,都躲在屋子裏貓冬。一年算是快到頭了,春天盼著夏天,夏天收麥子。收完了麥子,又盼著秋天,秋天收棒子,等收完了棒子,就盼著冬天。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冬天的地裏,也沒活了,農民可以借著冬天,閑到明年開春。
今年的冬天,沒有大雪,隻是零零散散的飄小雪。如果這樣,那地裏出土的小麥,就蓋不上棉被,容易遭受病蟲害,更容易在寒風中凍傷,如果這樣,來年可就難豐收。
劉會堂坐在屋子裏,抽著旱煙,看了看窗外的小雪,歎了一口氣:“唉,照今年這個天氣,明年怕是麥子長不好,打不到糧食。”
媳婦郭氏,幾乎每日以淚洗麵,眼睛都哭腫了,擦了擦眼淚,歎了口氣:“兒子都沒有了,日子還有什麽奔頭?就算是收了糧食,又有什麽用?給誰吃?”
會堂想責備媳婦幾句,不能因為沒了兒子,這日子就不過了。但看著媳婦,一臉憔悴的樣子,心裏想,算了。自打今年秋天,死了兒子,媳婦的精神遭受了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前幾天剛給兒子,說了一媒陰親,媳婦這才稍微好了些。如果再責備她,恐怕又讓她傷心難過,不說她了,以後她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但不管她怎麽說,這日子該過還得過。
他是這個家裏的男人,可不能像媳婦一樣,破罐破摔,他得頂起這個家,雖然家中,也剩下了他們兩口子。
“老天爺,這是絕我的後啊,老天爺不公啊,得霍亂的那麽多,為什麽就要了,我家文青的命呢?老天爺,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你要這樣折磨我啊。”郭氏說著,又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
會堂在一旁聽著,媳婦的每句話,每滴淚,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朝著他的心窩子裏捅去。
會堂當年,與郭氏成親後,便生下了兒子文青。之後,國家動亂,到處都打仗,會堂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一晃十來年後,會堂逃回了大梨園村,卻發現媳婦和孩子,都不見了。而後,會堂滿世界的找,終於在別的村,找到了媳婦和兒子,正在跟別人過日子。
媳婦跟會堂解釋,當初,他被當兵的抓走了,多少年都沒個信,自己就以為,他死在了外麵。家裏沒了男人,又趕上兵荒馬亂,眼看著兒子,就快被餓死了。自己便帶著兒子,出去討飯吃,最後,被這個大哥收留了,娘倆就留在了大哥家,起碼有口飯吃。現在,你回來了,我和兒子,跟你回去。
之後,會堂又帶著媳婦,回了大梨園村。但倆人再也沒生出孩子,文青因此,也成了家裏的獨苗。眼瞅著文青,都十七八歲了,兩口子正準備找人,給文青說親,盼著文青能早點結婚,多生幾個孩子,他們也好早早的,抱上孫子孫女。
農忙秋收的季節,會堂兩口子,每天忙的昏天黑地,希望多打點糧食,好給文青攢錢娶媳婦,因此沒有顧得上,生病的文青。
起初,文青隻是輕微的嘔吐,時不時的拉稀,都以為吃壞了肚子,並沒有當回事。直到三天後,文青突然意識模糊,躺在家裏休克了半天,等兩口子晚上回到家,才發現了不省人事的文青,趕緊送到了鄉衛生所。
大夫說,送來的太晚了,休克時間太長,心髒沒了跳動,讓回家準備後事。隻是文青得了什麽病,醫生也說不出來。
等到兩口子,哭著把文青的屍體帶回家,衛生所的醫生又跟了來。好說歹說,兩口子才同意,醫生給文青抽了血,拿回去化驗。後來才知道,文青得的是霍亂。鄉衛生所把事情報到上麵去,上麵非常重視,派了專家,帶著西藥來到了縣裏,開展滅絕霍亂行動,後來再得霍亂的人們,才免於非命。
文青用他的命,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救了文信的命。文青死後的第七天,省裏才送來了,治療霍亂的特效藥,文信趕上了,國家治霍亂的機會,撿回了一條命。
“行了,你能不能不哭了,你就是哭死,孩子能回來嗎?”會堂終於忍住不住,說話的聲音重了些:“要是咱死了,能換回孩子一條命,那我替他去死。”
“你就該死,你就該替孩子去死。”郭氏怒目嗔視看著會堂:“我就說,地裏這點莊稼,你著什麽急,帶著孩子去醫院看看,你聽嗎?你一口一個沒事,一口一個不要緊,是你,是你耽誤了文青,是你害死了文青。”
“文青不是說沒事嗎,就是拉肚子。我也就從鄉醫那裏,給他拿了幾副治拉肚子的藥,他吃了後不是說好點了嗎?我,我怎麽耽誤孩子了?”會堂覺得委屈,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死,他也給兒子買了藥,隻是文青當時,看著真的就是簡單拉肚子,別說他這個爹,文青自己,都沒把拉稀當回事。
可誰曾想,他得的是霍亂。
“文青那是懂事,看著你每天在地裏忙,不想給你找事。你活該,你就活該成為個老絕戶,你命裏就沒兒,隻是文青啊,我那可憐的兒啊,你才十七啊,你就這麽不管你娘了,就狠心撇下你娘走了。”郭氏一邊說著,一邊又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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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堂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跟媳婦爭論,一個勁的抽旱煙,他真想變成一個女人。如果自己是個女人,就可以這麽肆無忌憚的哭,肆無忌憚的鬧,可誰讓他,是個大老爺們兒呢?老爺們不能哭哭啼啼,就算是心裏苦悶,也得忍著,受著,牙掉了也得咽到肚子裏。大男人要是像個婦人似的,哭哭啼啼,讓人笑話。
唉,做男人難啊,攤上中年喪子這麽個事,以後隻剩下這兩口子了。等再過幾年十幾年,就變成老兩口了,連個孩子都沒有,這日子,還過個什麽勁啊。
“這是怎麽了,怎麽又哭上了?”一個老頭,嘴裏叼著旱煙鍋子,從屋外邁了進來,摘下棉帽子,彈了彈帽簷上的雪花:“就非得天天哭?這樣能把文青哭回來?如果能哭回來,我把全族的老少爺們,都召集起來,一起陪著你們哭。”
“三叔。”會堂起身,叫了一聲。
郭氏也止住了淚水,擦了擦眼淚,在炕上挪動了一下,抽抽搭搭的喊了聲:“三叔。”
來的三叔,正是老族長。
老族長和會堂的父親,是一個爹娘的親兄弟。隻是會堂的爹死的早,自打會堂小時候,三叔就疼會堂,把會堂當半個兒疼,更是把文青當親孫子疼。文青得病死了,也差點要了老族長的命。老族長背著人的時候,偷偷掉了好幾回眼淚,可孫子死了,又有什麽辦法,孫子沒了,不是還有侄子嗎?他得管會堂他們兩口子。
會堂倒是好說,畢竟是個男人,什麽事能想得開,隻是這侄媳婦,總是哭哭啼啼。文青死了,仿佛帶走了侄媳婦的半個魂,他這當三叔的,心裏放不下。
“三叔,你坐吧。”郭氏雖然剛才,還哭哭啼啼,但畢竟明事理,見三叔來了,連忙讓三叔坐。
會堂也連忙讓坐,老族長看了看夫妻二人,自打文青走了,兩個人都消瘦了許多。臉上沒了精氣神,眼睛裏也沒了光,看著自己的侄子和侄媳婦,這般模樣,老族長心疼,歎了口氣,坐在了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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