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恩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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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你醒醒啊,醒醒啊,爹,爹啊,你怎麽就不等等我呢,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爹,我來叫你去看電影啊。你起來啊,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呢,你起來啊,我要你起來,起來跟我去看電影,你起來啊。”文信用力的拽著恩堂,但恩堂卻一動不動。
恩堂死了。
恩堂身體早已冰涼,死於文信走的那天晚上,癆病加上怒火攻心,即是病死的,也是氣死的。臨死前,恩堂的眼前浮現出很多人,老族長,族裏的兄弟們,漢堂,會堂,還有文信。最後,他仿佛看到了。兒時的記憶,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他叫喊著爹娘,朝著他們奔去。
聽到文信的哭喊聲,眾人連忙奔向屋子,郭氏還小聲嘀咕:“大晚上的,怎麽不點燈呢?”直到眾人走進了屋子,在黑暗中看到了恩堂躺在炕上,一動不動,會堂心頭一驚,連忙摸了摸恩堂的臉,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冰塊一樣的涼,幾個人頓時明白了一切。
王氏抱著文利躲了出去,站在院子裏掉眼淚,郭氏連忙找來煤油燈,劃了一根洋火,屋子裏頓時亮了,微弱的燭光,照在了恩堂。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上。
恩堂的臉發黑,血管裏的血液凝固在臉上,冰冷而又絕望。嘴角還掛著幾絲血跡,也已經凝固成繭,地上是他吐的血,曾經鮮紅的血,如今變成了黑乎乎的一片,誰也不知道,恩堂在死亡的前一刻,經曆了什麽。
“恩堂,恩堂,我的兄弟呐。”漢堂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他昨天還想著來看看恩堂,如果他昨天真的來了,恩堂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即便是死了,也有個人守在他身邊,能看著他,陪著他,能知道他死了。
“恩堂。”會堂的眼睛也紅了:“兄弟,是我啊,都是我的錯啊,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
文店,文珍,文煥,文凱等人,也都紛紛哭了,嘴裏叫喊著恩堂叔。
文信早已哭成了淚人,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不停的嚎叫著:“爹,爹啊,你這個騙子,你起來啊,你說過的,你要和我一起看電影,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呢,你起來啊,我要你起來,起來和我一起看電影,你起來啊。”文信搖晃著恩堂冰冷的身體,不停的叫著爹,隻是恩堂,這聲他期待了無數個日夜的爹,再也聽不到了。
會堂和漢堂拉著文信,文店文珍等也拉著文信,可文信卻死死的,拽著恩堂的胳膊,不肯鬆手。直到會堂道:“讓孩子哭吧,哭出來,哭夠了,心裏就,就好受些了。”會堂還沒說完,自己也忍不住了,也抱著恩堂哭了起來。
聽著屋子裏,讓人發顫的哭喊聲,郭氏啜泣著走出了屋子,王氏看到了郭氏,迎麵走了上來,流著淚:“嫂子。”郭氏也哭著,抱著王氏:“弟妹。”妯娌兩人哭作一團,懷裏的小文利,也感覺到了娘的悲傷,哇哇的哭了起來。
郭氏擦了擦眼淚:“弟妹,你先抱孩子回去,先回去吧,這亂糟糟的,別再把文利嚇著。”
“嫂子,我,唉,嫂子,你說,這事弄的,唉。”王氏一邊哭著,一邊道:“嫂子,那我先回去了。”
“先回去吧,有我們在呢。”郭氏道。
“恩堂啊,大哥對不住你,早知道這樣的結果,我跟你搶文信幹嘛?我不是人,我自私,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啊。”會堂越想越後悔,覺得自己,是殺死恩堂的罪魁禍首,一邊哭喊著,一邊舉起手,狠狠的抽自己嘴巴子。
“會堂哥,哥,你別這樣,你冷靜點。”漢堂哭著,攔著會堂:“咱還得往前看啊,咱得趕緊把族裏的人都叫來,給恩堂辦喪事,恩堂活著的時候,過的窩囊憋屈,他走了,咱得讓他體體麵麵的走。”
在漢堂的勸說下,會堂冷靜了下來,停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對著漢堂道:“是,得去通知族裏的人,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去。”說完,走出了屋門,帶著郭氏,挨家挨戶通知。
漢堂對著幾個孩子道:“把你們的爹娘都叫來,快去,趕緊去。”
幾個孩子都紛紛跑了出去。
人都走了,隻有漢堂和文信,父子倆守著恩堂,文信依舊哭聲不止,他心裏覺得委屈,覺得冤,他甚至恨,恨自己的爹,恨老族長,恨族裏所有的人,是他們害死了恩堂叔,是他們讓恩堂叔死不瞑目。
“文信,兒啊,別哭了。”漢堂見文信哭的這樣傷心,文信的一聲聲哭聲,像是一把把刀子,紮在漢堂的心口上,他也覺得疼,也覺得難過,也覺得後悔,但他能怎樣?恩堂死了,什麽事情都無法再改變了,他以後隻能帶著這份愧疚,愧對恩堂,愧對文信,他隻能理虧的拉著文信,讓他別再抱著恩堂。
“你別碰我,別碰我,我不是你的兒,你不是我爹,我沒有你這個爹,我爹死啦,他死啦。”文信指著恩堂,叫喊著,流著淚的雙眼瞪著漢堂,像是一頭發怒的豹子,惡狠狠的望著漢堂。
昏暗的煤油燈下,文信的那雙眼睛,充滿了悲憤,充滿了怨恨,令漢堂毛骨悚然。
他不再說話,隻是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文信,看著文信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守護著恩堂。
一會的功夫,族裏的人都趕了過來,有哭的,有歎氣的,眾人手忙腳亂,先是找出了一塊白布,蓋在了恩堂身上,遮住了他那張黑乎乎的臉。又接著商議,得給恩堂穿壽衣,辦後事。如果人死了,連件壽衣都沒有,就是光著屁股走的,到了陰曹地府,也是窩囊人。
但這個時候,去鎮上,或者縣裏買壽衣,這大冷的天,來回折騰一趟,還不把人凍壞了?誰願意去呢?再說了,買壽衣的錢,誰出呢?
“讓會堂去,錢我們家出了。”郭氏站了出來:“恩堂辦後事的錢,棺材錢,我們出了。”
眾人看向郭氏,無不肅然起敬。
郭氏看了看會堂:“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鎮上看看,如果鎮上沒有,就去縣裏,給恩堂買件好壽衣。”
“好,我這就去。”會堂說完,奔出了屋子。
眾人蹲在裏屋的,站在外屋的,院子外的,黑壓壓的排成了一片。人們抽著旱煙鍋子,議論著,歎息著,誰也沒曾料想到,恩堂會死。
可人終究死了,人死為大,以前和恩堂之間,有再多的成見,再多的矛盾,再多的看不上,但人死了,也就什麽都沒了。隻剩下大家心裏,對恩堂或多或少的,愧疚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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