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足夠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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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死了,也是死在了一個冬天。
喪事辦的很簡單,一口廉價的棺材,一身最便宜的壽衣。這些錢,還是文信出門借的,才買了這棺材和壽衣。由於實在拿不出富裕的錢,不想再給文信增加負擔,會堂做主,幹脆也甭請戲子了,請一幫戲子,吹拉彈唱一番,又得花錢。
結果,郭氏的喪事,隻是讓本家和親戚們,吊唁了一番,便拉到地裏,草草埋了。
給郭氏打幡抱罐的,自然是文信,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兒子,但文信過繼過來了,也就得擔起,這做兒子的職責。農村辦喪事的禮節很多,尤其是這打幡抱罐,更是無比看重。有一個兒子的,這一個兒子,就得包攬打幡抱罐。有兩個兒子的,老大打幡,老二抱罐。要是有三四個兒子的,老三及後麵的兒子,就輪不上他們做什麽了。
這是規矩,是祖祖輩輩,一代代人傳下來的規矩。
孝子們很多,劉氏家族,在整個大梨園村,是個大家族。五福以內的孝子們,都得披麻戴孝的送孝。送孝的隊伍,排的還算長。先是那些出了五福,劉氏家族裏的男壯年們,用粗壯的木頭,抬著棺材走在最前麵。緊接著,是文信哭喊著,舉幡抱罐的,跟在棺材後,兩個孫子國增國長,跟在文信的後麵,再往後,就是會堂的那些叔伯侄子,孫子們。
郭氏死後,會堂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人也消瘦了不少,精神像是被抽空了一樣,經常兩眼無光的坐著,一呆就是半天。沒過多久,又得了哮喘病,半天半天的上不來氣。
接著,會堂生了大病,從此躺在炕上,無法下地,整個人也萎靡不振,還時不時的做噩夢。
文信走了幾公裏的土路,到了鄉裏的衛生所,給會堂抓了幾副草藥,讓春蘭每天下了課,給爹煎藥喝。文信幹起了爹的活,每天推著小木車,四處的賣菜,賺點小錢,好維持著家裏的開銷,以及給爹買藥。
“春蘭啊,告訴文信,以後甭給我買藥了。我這病,怕是治不好了,糟蹋那個錢幹嘛?”會堂喝著藥,心疼花出去的錢。
“爹,你病了,不喝藥怎麽行?”春蘭給會堂喂著藥:“咱家就是再窮,也不能耽誤給你治病。”
“唉。”會堂長歎一口氣:“我和你娘,拖累了這個家啊,拖累了你和文信啊。春蘭,你可別怪爹娘啊。你這輩子,唉,我們這一家人,欠你的。”
“爹,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春蘭不知道,會堂這話什麽意思。還以為,爹是因為自己生病買藥,花了家裏的錢,而因此自責。便連忙安慰道:“咱是一家人,什麽欠不欠的,一家人,苦日子也好,窮日子也罷,怎麽著不是過呢?你喝了藥,身體早晚能好起來。”
聽著春蘭如此的識大體,會堂頓時,老淚縱橫:“春蘭啊,你嫁到我們家來,本以為跟著文信,能享享福。可你一天的福也沒享,反而咱家裏的日子,卻越過越窮,你跟著受苦了啊。春蘭啊,當初,讓你嫁給文信,唉。”
會堂歎了口氣,說不下去了。他心裏虧欠春蘭,春蘭原本一個,好好的姑娘,自打被自己一家人,給騙了過來,跟了文信,最後,落了個瘋癲的病,過了這個,又窮又苦的日子,會堂想到這,不禁自責萬千。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會堂含著淚,對春蘭道:“春蘭啊,以後不管爹在不在,你都要跟文信,好好的過日子。把國增,國長,還有小雙,這三個兒女,都好好的養大成人。將來,能讓他們有出息,我和你娘在那邊,也就安心了。”
春蘭這才知道,爹原來是這意思。爹的話,倒是觸碰到了,春蘭的神經,她也擦了一把淚,不知道說什麽,隻得把最後一勺湯藥,給爹喂完,嘴裏道:“知道了,爹。”
會堂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哮喘病也越來越嚴重,更是有幾次,差點上不來氣,被活活的憋死。村上的大夫說,會堂能熬過這個冬天,熬過這個年,都不容易。但隻要熬過冬天,等天暖和了,哮喘病就會好許多,人活下來,就有希望了。
會堂的病,雖然沒有怎麽花錢治,但每天喝的藥湯,還是把家裏的錢,花的捉襟見肘了。
眼瞅著,這馬上就快過年了,怎麽著也得給家裏,置辦點年貨,文信實在沒有辦法,便跑到了漢堂家裏,跟自己的親爹去借錢。
“爹,娘。”文信進了屋門,看到漢堂和王氏坐在炕上。
“文信,你來了,來,快坐。”王氏連忙招呼著。
“嗯。”文信來跟爹娘借錢,覺得臉上無光,雖然坐在了炕上,但卻開不了口。
“有事就說吧,別坑坑憋憋的,你這孩子,小時候的那股子淘氣勁,都哪去了?”漢堂看了看文信:“現在大了,也當了爹了,怎麽變得少言寡語了?”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爹娘,快過年了,家裏還缺點什麽不?缺什麽,我去置辦。”文信道。
“文信啊,家裏不缺東西,你大哥,三弟,四弟,還都往這邊拿了點東西,我和你爹也吃不完,你那缺什麽?拿點東西回去,給國增國長他們吃吧。”王氏笑著道:“我就知道,國長這孩子,愛吃肉。一會你走的時候,帶斤豬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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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裏什麽都有,我都沒有給你們二老,拿些東西,怎麽能再從你們這,往回拿東西呢?”文信心裏,泛起陣陣的愧疚,爹生了四個兒子,如今,就數他這個老二,日子過的窮,日子過的窩囊。非但孝順不了爹娘,反而讓爹娘,處處惦記自己。
“家裏都有?”漢堂看了文信一眼:“我看,你是家裏什麽都沒有,這年關過不了了吧?”知子莫如父,文信過的什麽日子,他漢堂這個親爹,能不知道嗎?說到底,文信也是自己的兒子,兒子過的不好,當爹的就心疼:“家裏,是不是沒錢花了?”
被自己的爹,一語點破,文信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
“文信,家裏沒錢了嗎?”王氏終於,看出了文信的處境:“要多少,我這就給你拿。”
文信依舊沉默,爹娘越是這樣幫自己,越是深明大義,他就越是覺得愧疚,覺得難堪。
“問你呢,要多少?讓你娘給你拿。你小子,有了難處,就說話,跟自己的親爹娘,有什麽不能說的?”漢堂看著自己的兒子,如今落到這般田地,真是又疼又恨。
“給點就行,先把這個年過了。”文信唯唯諾諾的,小聲道。
王氏起身,從糧食櫃裏,翻出一個小鐵盒,拿出裏麵的小手絹,小心的掀開一層又一層,最後露出了幾疊毛票:“文信啊,家裏雖然錢不多,但這點錢,也夠你過年的了。你先拿著花,不夠了,再來跟爹娘要。”
王氏說著,將十來張一毛兩毛五毛的錢,遞給文信。這些毛票加起來,將近五塊錢,足夠文信過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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