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仰望下著傾盆大雨的村子，語氣沉悶。她看向一旁的白衫人，問：
    “白沐春，他是不是哭了？”
    白衣青年微微頷首，他抬頭看著幾乎是暴雨的天氣，沉思著。
    逍遙殿，收納陰魂，讓其免去遁入往生之效果。
    而今。
    這隻已然失去往生機會的厲鬼，顯然唯有一個機會。
    遁入逍遙道當中。
    白沐春暫且不知道，林子鈺遁入逍遙一道中，會發生什麽。他更不確定，師兄贈予自己逍遙殿的真實目的。
    “暫且考量一段時間。”白沐春心想。
    他不可能因為一時的善心，就大發慈悲的將師兄贈予的法寶隨意亂用。
    這是不對的。
    “白沐春，鬼來了。”少女指著前方緩緩飄蕩而來的婚服厲鬼，“咱們要帶上他不？事先說好，我不準他靠近你！”
    “嗯？”
    洛子衿眼神帶著深深敵意，一手遮攔著白沐春的胸膛，一臉正經道：
    “這個鬼長得眉清目秀的，我怕他對你圖謀不軌！”
    “臥槽！你這腦回路真奇葩！”白沐春心裏吐槽，表麵上瞪眼瞥視她，沉聲道，“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少女隱蔽的撩起額頭的發絲，遮掩著額頭醜陋的疤痕。她盯著對麵的戲子，一臉正經的評價道：
    “因為，我覺得他比我好看！”
    白沐春麵色微抽。他抬眸瞅了眼這個清秀厲鬼，旋即又看著滿臉正色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移動。
    心底深深疑惑。
    奇怪了，為什麽我感覺她比這個清秀厲鬼好看百倍？
    是錯覺嗎？
    “你，你叫什麽來著？”洛子衿表麵強硬，語氣卻膽小無比，“我告訴你，他……”
    少女揚起十指相扣的右手，強裝鎮定，道：
    “他是我的人，你不準惦記他！”
    林子鈺慘白的臉閃過一絲錯愕。他懵逼的伸出右手食指，指向自己，滿臉問號：
    “啊？惦記他，我，我嗎？”
    白沐春無語少女突如其來的占有欲，抬手輕扯了下她的臉頰，淡淡道：
    “下不為例。”
    少女吃痛的揉著臉頰，一臉的不服氣，含糊不清道：
    “你不準喜歡別人。”
    白沐春無奈扶額，伸手掐住她的嘴巴，旋即扭頭瞥向麵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林子鈺。
    他致以歉意的笑。
    後者不以為意的行禮。
    白沐春回頭看向還在含著自己手指的少女，麵頰微抽，傳音道：
    “子衿，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一番話，對他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嗎？
    “啊？”
    洛子衿疑惑的嗦著白沐春的手指，也不嫌棄，似乎還很享受……
    “人家剛埋完自己的夫人，轉頭看咱倆這個舉動……我們這是在往他傷口上撒鹽！”
    “啊，哦哦哦。”洛子衿趕忙吐出手指，細長透明的水絲，粘連著白沐春的手指，“我不是故意的。”
    白沐春瞅著少女天真單純的神色，也沒多想，他甩了甩手，旋即凝聚空氣中的水分，匯聚成一道巴掌大的小溪，衝刷了一番食指。
    隨後。
    他回身看向不遠處的清秀厲鬼，輕聲道：
    “同我們行一段路，到了時間，我自會給你另一番造化。”
    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少女清楚規矩的壓迫，戲子知曉規矩的不堪。
    白沐春一無所知。
    所以，對於交流一事，還是有必要研究研究的。
    林子鈺喚出人皮傘，丟至白沐春手中，輕聲道：“這是我的本體。”
    白沐春挑眉。
    林子鈺態度誠懇：“若我有二心，您無需顧慮，可以隨便滅殺我，甚至是魂飛魄散，我都毫無怨言。”
    “這就沒必要了。”白沐春搖頭，“你不過築基罷了，於我而言，一念滅之。”
    他將人皮傘拋了回去，道：“這種手段，於我而言，可有可無。”
    林子鈺彎腰再次拜謝。
    白沐春不予回禮，隻是淡笑道：“規矩讓你家破人亡，你現在卻還在遵循……你不覺得，這很諷刺麽？”
    林子鈺身形微頓，隨即立馬起身，打直身板，道：
    “不行禮了。”
    他看著麵無表情的白衫人，忽地心裏對他的過往感到了好奇。
    明明是位書生，可卻偏偏最痛恨規矩……真是奇怪的仙人啊。
    可如果，這個世道能再多些如同眼前這位奇怪的仙人……該有多好。
    林子鈺深深思考著，好半晌，他慘白的臉頰，糜爛的眸子，透著一抹決然之色：
    “我願為你獻出我的生命，無論生死，不論魂飛魄散，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可以還給你。”
    說著，這位身形單薄的戲子，笨拙的抬起手，指向蒼穹，板著臉道：
    “我林子鈺。
    願為眼前之人付出生命，隻要他需要。
    無論代價如何，我都願意。
    懇請蒼天做主，懇請漫天神魔銘記，懇請萬千仙人見證。”
    白沐春靜靜的凝望戲子，就像是一位在台下的觀眾，平靜的看著舞台中央，正竭力演繹的人。他其實不信狗屁的天道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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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來都隻信自己，信任親朋好友，信任一生摯愛。
    天邊的太陽落下，在一人一鬼間，緩緩沉入地平線。
    少女站在夕陽裏，愣愣的看著二人。
    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後來啊，這個戲子，終究為他付出了卑賤的生命，也履行了承諾。
    得之恩，還於命。
    ……
    流雲國，儒家學宮，存天理的堂室中。
    一位儒衫俊逸青年，此時正悠然自得的彈奏著古琴。
    清風翻過他擺在一旁的書籍，每一段儒家典文都在風中流動。
    儒衫青年翻開一則書卷。這是他的道理準則。
    上麵的文字，隨同清風環繞周身。
    其中，最為醒目的是，關於女子地位的卑賤法案。
    “先生啊，世人不懂我，你也離我而去……唉～”儒衫青年似乎是在追憶著。
    “沒想到，您主張了女子不得修道後，竟會引來殺身之禍。”
    儒衫青年微微搖頭，他看向湛藍的天空，回顧著往昔。
    十幾萬年前。
    他的先生，被一位不到尊者境的女子極道劍修強行斬殺，時間長河斷流，獨屬於他的未來，徹底消散。
    離別時。
    儒衫青年的先生曾告誡他。
    世間最毒不過婦人心。
    於是。
    儒衫青年牢記於心，終身難忘，主動的來到這裏，擔任學宮的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祭酒。
    在這裏，他時刻執行著先生的告誡，於是提出了男尊女卑的理念，改寫流雲國的朝綱為以德報怨，廣泛施行民貴君輕的思想。
    “古琴上奏愁苦，先生已故，學生無來處。”
    “清風中思舊廬，先生難複，學生亦悲苦。”
    “淚滴下仍懷古，先生遺訴，學生行殘路。”
    儒衫青年輕聲哼唱著，他早已淚流滿麵。
    他來到這裏，僅僅是繼承先生的遺誌而活。
    先生說，最毒婦人心。
    那他就讓婦人連心都沒有！
    把她們變為提線木偶。
    儒衫青年不是沒想過報仇。
    可那時的他，根本幫不上忙，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位女子極道劍修，強行斬殺他的先生。
    從那一刻起。
    他就恨極了這位女子。
    於是，潛移默化，歲月的加持下。
    他逐漸厭惡所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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