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外，少女被墨竹劍帶至坑洞邊；這柄劍完全由她主宰，但消耗的靈力，卻是白沐春的。
    屬於是腳踏兩隻船的渣劍。
    “白沐春，你還好嗎？”洛子衿費力的瞪大雙眸，竭力的瞥向這如同峽穀般的坑洞。初見的確挺可怕，但一想到白沐春在裏麵，少女也就不怕了，第一時間關心起了他。
    她知道他是仙人，可也知道，仙人也是會受傷的。
    不能因為對方是仙人，就覺得他無所不能，一切有他就好了。那樣他會累，會很累很累，畢竟能夠頂天立地的漢子，偶爾也是需要依靠的。
    春風拂麵。
    白衫染滿血汙的青年，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出現在少女身邊。他看向她，道：
    “先在野外休整些許時日再進城。”
    “好，我去燒火做飯！”洛子衿應道。
    白沐春點頭，旋即將腰間的【醉春風】丟給少女。他瞥視那把腳踏兩條船的渣劍，麵頰微抽，發令道：“去幫她。”
    墨竹劍晃動劍身，像是一個稚童般點頭回應。
    白沐春馱著半死不活的漢子來到陰涼處坐下。他微微探查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簡單的推測男人遭遇的事情，並且估計他本來境界修為，是何種地步。
    他元嬰境巔峰修為，目前是無法探查無量境修士的能量波動，因此凡是高於自己太多境界的修士，他基本屬於是兩眼一抹黑的。
    不過，身前半死不活的漢子顯然不屬於高境界。他的一身修為，跌落的極快，現在已然跌至元嬰四層左右，並且還在飛速下跌。
    短暫探查過後。
    白沐春心中微驚。他感覺到對方碎成渣的武道餘韻，究竟有多麽的強憾。那仿佛是鎮壓歲月般的武道，能夠讓天下武夫叩首跪拜的至強武運。
    “極道武夫？”
    白沐春暗自思索，心想自個運氣真好，就遊曆個小地方，都能遇見武夫中的極道；天下除了極道劍修隻能出一位，法修體修都能出多位極道。究其原因，便是劍修屬於獨一無二的存在。劍修既能一劍破萬法，形似力破萬法，又能一劍斬斷生死路，形似法修改天換地。
    世界是公平的。
    劍修氣運最少的情況下，也擁有極強的戰力。這樣一來便出現了一人鎮壓三千道的情況；極道劍修能夠一挑多位其它修煉體係的極道修士。
    “算了，還是先給這位前輩止住傷勢吧。”白沐春拋卻腦海裏雜亂的思緒，“武道破碎，自身小世界消弭...真是什麽都不剩了。”
    他的麵色帶著一種同情，心想，這位前輩巔峰修為起碼是返璞境，此時卻是什麽都不剩了......
    看來是經曆了相當苦的路程。
    古聖字發動。
    生！
    生命法則初步緩解漢子不斷衰弱的生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吊住了他僅存的幾口氣。
    目前他的境界修為不夠，尚不能讓其完全恢複，況且他也不會讓其完全恢複。
    因為他不知曉眼前人根底，不清楚對方是好是壞。
    所以，保險起見，還是萬事小心為妙。
    畢竟罩著他的先生已故。
    出門在外，萬事小心。
    春風化生機，靈氣狂湧，眨眼間讓半死不活的男人有了些許喘氣的動作。他破爛不堪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仿佛經曆著莫大的痛苦。
    男人已經變形的雙臂，掙紮著，抽搐著抬起。那場麵仿佛一位患了癲癇的病人。正拚盡全力的動著還能活動的四肢，費勁的去抓著什麽。
    “閨女......”
    白沐春抬眸盯著老淚縱橫的男人。對方仍舊睜不開眼，但眼皮卻流出猩紅的血淚。
    那是一個父親的悔恨。
    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不能早點察覺，早點知曉女兒的真實目的。
    他恨著自己無能為力沒能幫上她，也許再攔截多一些偽聖，也許就能改變結局......到最後他也隻能跟個被人嘲笑的老狗般，拖著沉重的步伐去為已經冰冷的女兒收屍。
    “前輩？”白沐春輕聲喚道。
    極道劍修的氣息，毫無保留的釋放，
    男人猛地顫動起來，身子戰栗。他依舊睜不開眼，似乎已經瞎了。
    “閨女...閨女......”劉停雲呢喃著。
    他感覺到了。
    他感受到了。
    這股氣息。
    極道劍修的氣息。
    他無法忘懷，哪怕雙目失明，哪怕六感全無，依舊無法忘記這股極道劍修的氣息。
    即使與十幾萬年前的極道劍修氣息截然不同，但劉停雲早已感知不出，他隻能憑借心底長久的思念，模糊的察覺極道劍修的存在。
    渾身是血的漢子，什麽都不管，徑直的張開雙臂，將身前的白衣青年抱住。
    白沐春微愣。
    陽光落下，樹影灑在二人身上。
    劉停雲雙眸流出血淚，他顫聲的念叨著什麽，那好像是一個女孩的乳名。
    白沐春聽不太清，隻能依稀聽見一個字。
    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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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停雲意識迷糊。他的視線一片血紅，目之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猩紅。在這血色世界中，唯獨一抹微光，極其的刺眼。
    “爹！”
    身後傳來稚童的叫喚。
    身形遲暮的男人，猛地轉身。他睜著看不清的眸子，急切的找尋聲音的來源。
    “爹爹......”
    稚童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劉停雲低下頭。血色的世界，一抹微光在他的黑暗中，亮著僅有的微光。
    他似乎不願讓女兒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手舞足蹈的擦拭著已經幹涸的血跡。將臉頰上的血痕，粗暴的擦去。
    視野中的微光，此時忽地大放光芒。稚童宛若綻放的銀蓮花，盛開著自己的美麗。
    那微光頃刻間照亮整片血色的世界。
    劉停雲忽地發現自己能夠看清了。
    視野裏的終於浮現深藏在記憶中的麵孔。
    那是一個女孩，生的很好看，穿著貼身緊湊的衣飾，頗有一副懲奸除惡的江湖女俠的感覺。
    身形能夠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宛若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他艱難的低著身子，凝視一臉純真的女孩。
    “閨女，爹來陪你了。”劉停雲蹲下身，“可別嫌棄爹啊！”
    “怎麽會！爹爹跟我天下第一好！”女孩揮舞雙拳，“等我長大了，我就為你出拳，誰都欺負不了爹爹！”
    劉停雲無聲的笑了。
    女孩天真爛漫的話語，宛若一柄利箭，刺到了他內心最深處。
    “閨女，今後爹就在這陪你，好不好？”劉停雲伸手摸著女孩的頭發，淡淡的笑著，“這樣你就不孤單啦，爹會好好保護你的，這一次不會再有人能欺負你了。”
    “陪我？”女孩歪頭，“爹爹不是天天都在陪我玩嘛？”
    劉停雲笑笑不說話。他看著可愛的女兒，心中無以複加的悲傷，如同潮水吞沒了他。
    他知道這隻是自己的夢幻泡影，但他不願醒來，如同裝醉的酒鬼，借酒夢回往昔。
    因為醒來，他就隻能對著空氣發呆，對著虛幻的影子流淚。
    平日裏，他都是半醉半醒的姿態。
    根本不願麵對，冰冷的真相。
    麵前的女孩身形一晃，周遭場景隨風而變化。
    熟悉的畫麵，將劉停雲帶回到了過去。
    滿臉不忿，強的如牛的女孩，一臉嗤笑的將手中典籍撕的粉碎。她抬起頭，看著劉停雲：
    “爹，女子無才便是德.....哪個狗屁玩意說的？”
    “為什麽這麽說？憑什麽這麽說？”
    劉停雲微愣，還是吐出了過去的答案：
    “爹也不知道，老爺們定下的規矩，爹是個糙人，不懂這些。”
    女孩聞言，麵色無奈：
    “唉~老爹，你可真笨。”
    劉停雲撓頭憨笑。
    “哼哼，不過呢，傻人有傻福！”女孩托著臉，看著老實憨厚的中年人，“你能遇到娘親，可真是大大的福分呢！”
    劉停雲傻笑著。
    女孩轉頭又問：“爹，話說娘親為什麽不能修行啊？”
    “聖人老爺定下的規矩，女子不得修行。”劉停雲撓頭不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沒事，咱們偷偷修行就好了，爹替你擺平。”
    “規矩？啊，又是這破規矩。”女孩苦惱的說，“我感覺好不公平啊，憑什麽女子就不能修行了，憑什麽？”
    劉停雲沉默。
    女孩這時突然抬眸，看向他：“爹，要不我們把這規矩打個稀巴爛吧！”
    劉停雲苦笑道：“這太難了。”
    女孩信心十足：“沒事，我去打就行了。爹隻需要為我呐喊助威就行！”
    劉停雲沉默。
    清風拂過小涼亭，池水漣漪遊小魚。
    劉停雲還想開口說些什麽。
    身前的女孩卻先一步開口。她仰起頭，盯著滿臉不舍的男人，輕聲道：
    “爹，你該回去了。”
    “什麽？”
    女孩托著劉停雲的粗糙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頭上，輕聲道：
    “爹，我的路已經走完了，你的路還沒走完......”
    劉停雲打斷她道：
    “爹哪也不走，就在這陪著你。”
    女孩歎氣，抬眸瞅著一臉傻樣的男人，低罵道：
    “真是倔脾氣！”
    劉停雲撫摸女孩的頭發，嗬嗬的笑著：
    “地府很遠，爹會陪你......”
    話落。
    周遭環境如潮水般退去，死亡般的黑暗逐漸席卷而來。
    “那種地方，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一直不動的女孩，忽地推開男人。
    劉停雲驚恐的起身，想要上前去挽留。
    可女孩卻走得太快了，她一蹦一跳的步入黑暗，身形化作微末的星光逸散在劉停雲的眼中，散落在他的指尖。
    劉停雲發了瘋似的向前跑去，伸手胡亂抓握那已經消散的星光。他抓握著飄落的雪花，竭盡全力的想要保留，可越是抓握，消散的越快。
    到最後。
    這位父親筋疲力盡的轟然倒地。
    最後，這個頂天立地般的漢子宛若孩子般，抬起右臂遮住自己的麵龐，在這黑暗中高聲的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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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夜。
    野外大山裏。
    一男一女圍著篝火，在這淒清的夜色裏，相對而坐。
    洛子衿目光盯著一旁躺在木樁子上的男人，問道：
    “白沐春，你說這個人什麽時候醒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
    “啊？你不是說他沒事了嗎？”
    “是啊。”白沐春點頭，他看向一旁傷勢漸漸恢複完全，體內小世界重建的男人，心裏冒出種種驚奇，“真是罕見的現象。殘餘的極道力量，幫他修複了破碎的武道以及體內的小世界。”
    他本身就是極道劍修。
    對於其它體係的極道，自然有著特殊感知。
    此時中年人被一種極道力量，修補著破爛不堪的身軀。
    白沐春敏銳的察覺到這股極道力量，並不是男人已經破碎的武道，而是與他殊途同歸的力量。
    極道劍修的力量。
    但是天下劍修，就隻能出一位極道劍修。
    所以，白沐春可以明確斷定，這股極道殘韻，定是十幾萬年前，以返璞境斬殺偽聖的那位極道劍修。
    雖然事後身死道消，但她的功績是不可否定的。
    後世凡是踏上修行的女子，無不是要向這位極道劍修道謝的。
    畢竟是她讓“女子不得修行”的規矩消失，是她舍生忘死的為後世女子走出通天大道。
    猜出這股極道氣息後，白沐春大概知曉了中年人的身份。
    身旁昏迷的男人，看來就是自己武道上的對手了。
    不過，現在的他，可真是狼狽啊。
    白沐春瞥視著一身髒汙的男人，心裏想到：
    “武道中的【天下無雙】，沒想到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幕......”
    他開始回憶起，藏在潛意識裏的，那本已經斷更的小說內容。
    裏麵記敘的故事。
    貌似就隻講過，劉停雲後麵貌似去問拳了，具體細節並沒講太明白，好像隻說過最後他被自己的師兄，葉銘救走。
    具體場麵，並未講述。
    隻寫了幾段話。
    無法無天葉銘隻身一人遠赴天下，獨闖儒家學宮，在幾位外統聖人的手底下，硬生生的救走了鼻青臉腫的男人。
    走之前，還說了極其猖狂的話語。
    “道法若無，天不可有。道法若有，天不可無。”
    這段話，對於那幾位聖人來講，無疑是赤裸裸的打臉。
    儒修以文亂法，本就對道法有著一些壓製，順承天道。
    而這種情況下，卻仍舊讓葉銘帶走了重傷的劉停雲。
    “白沐春，你快看，他動了！”
    少女的聲音響起。
    白沐春從潛意識裏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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