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澤越回憶，思念愈發放肆。心裏有個聲音在瘋狂催促他，去京都找李樂，隻要去了京都，總有辦法能找到李樂。或者求爸爸，問問李叔叔住哪裏。隻要找到李樂，隻要能見到她。她冷淡也好，罵他也好，無視他也好，隻要能見到她，能見到她就好。
    可無論江雲澤內心的聲音如何叫囂，他麵上依舊一片平靜。他沒有任何行動。不管是為了李樂，還是為了這個世界，他都不能再出差錯。
    此刻被被江雲澤瘋狂思念的李樂，在祖父母家的圓形餐桌上，以手掩住口鼻，側身連打好幾個噴嚏。
    祖父李季民放下筷子，麵露擔憂，直視對麵的李樂，眸中空洞，沒有焦距。不是因為背景板，而是因為他是個盲人。
    祖父放下筷子，全家人都停止用餐，放下筷子。
    祖母謝敏昭，示意女傭給李樂送上一塊手帕。李樂向祖母道謝接過，擦了擦嘴角和手掌心。
    祖母憂心的問：“不會是著涼了吧？眼下季節早晚溫度低，要注意保暖才是。”
    李樂笑眯眯的說：“沒著涼。就是突然鼻子癢。”
    祖父雙目無神的朝著李樂方向，溫聲道：“切不可大意。”
    李樂爽快回答：“昂，知道了。我先喝碗湯暖暖，一會就加衣服。以防萬一，睡前再來碗薑湯。”
    祖父笑著滿意點頭，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其他人這才跟著拿起筷子吃飯。
    李樂暗自感歎，規矩好大，她好不適應。卻不得不表現出習以為常的樣子。
    李家一行人，中午十二點多才下的飛機。又是等行李，又是坐車。到祖父母家時，已經過兩點了。
    李樂沒想到，祖父母家居然是城區的一棟四合院。還是二進的。李樂內心臥了個大槽，表麵擺出一副終於到家的表情。
    一直候在正門旁的一位老人，見眾人下車，立刻熱情迎來。李樂暗中打量這位老人，心道，祖父看起來蠻隨和的，沒她想象中威嚴。
    李樂擺好表情，等李父李母打完招呼，準備甜甜叫一聲祖父。沒想到聽見李父喚了一聲“範叔”。李樂緊閉雙唇，把差點衝口而出的祖父，硬生生咽了回去，表情管理差點破功。
    李樂自我檢討，是自己傻了，這麽大的宅子，有個管家傭人的不是很正常嗎？不然衛生誰來搞？六七十歲的老兩口嗎？
    李母也叫了一聲範叔，李笙歌叫範爺爺，李樂堅定跟上，叫一聲範爺爺。
    老範激動的誒誒應兩聲，看著李笙歌和李樂欣慰的直點頭。
    簡單打過招呼，眾人沒再多說什麽，跟著老範進正門。
    進入正門，是一進院，一側是一排房間，另一側是二進院的圍牆。沿著圍牆往前走個十來米，便到了垂花門。拐彎穿過垂花門，是一個兩百來平的正院。院中有一棵玉蘭樹，和許多漂亮的花卉。與垂花門隔著庭院相對的，是三間正房加四間耳房。庭院左右是東西廂房各三間外加一個耳房。垂花門左右是抄手遊廊，圍著庭院，聯通各房。
    李樂嘴角直抽。這算是比較大的兩進四合院了。放古代，這樣的四合院，雖然夠不上官員的宅子，也遠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住的。
    李樂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四合院，一邊跟著老範沿著正院石板路，走向正房中堂。
    中堂布置的古香古色，兩位老人端坐於上首，老爺子身著淺灰綢緞暗紋唐裝，一頭濃密的黑發，往後梳成一絲不苟的背頭。老太太一身寶藍色繡合歡花旗袍，烏發盤於後腦，戴有整套翡翠首飾。
    兩人身邊各立一名傭人。主座上方懸匾——德善堂。落款：眾萌。字體剛勁又不失飄逸，已自成風骨。李樂暗讚好字。
    中堂兩側各放置兩把黃花梨木製扶手椅和一個茶幾，未雕琢花紋，簡潔質樸。
    一家四口在中堂中間站定。高位上老太太身邊的中年女傭，拿著兩個軟墊上前，放置於李父李母腳前。
    待女傭退回原位，李父李母跪於軟墊之上。
    李父對上座的祖父說：“爸，兒子帶媳婦和子女回來了。”
    說完便俯身三叩首。李母隨李父一起。
    李樂此刻注意到，李父的父親，她的祖父，雖麵帶欣慰笑容，眼睛卻是無神的看著前方虛空。這跟背景板的空洞不同，背景板眼底空洞，眼睛卻有聚焦。祖父沒有。李樂判斷，祖父有眼疾。想到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李樂抿唇。心裏有些不痛快。
    李父略微轉身，對著李家祖母說：“媽，兒子兒媳回來看您了。您孫子孫女也都回來看您了。”
    說完俯身三叩首。李母隨李父一起。
    祖母笑著點頭道好，對兩邊的傭人揮揮下手。她身邊的中年女仆，和祖父身邊的年輕男仆，一同上前。一個攙扶李父，一個攙扶李母起身。
    李父李母起身後，退至一旁。李樂心知，到她跟李笙歌了。
    李樂雖然沒學過規矩，但看過電視劇。有李笙歌帶著，心裏不太緊張。就是有點糾結，自己一會要不要說話。李母作為兒媳，跟著老公就行，可以不用再進行問候。自己是孫女啊。放古代，嫡長孫女啊。她該怎麽做？電視劇沒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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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樂一邊想著，一邊跟著李笙歌跪下。剛跪下，就見李笙歌轉頭看她。眼中透著震驚和困惑。仿佛在問，你搞什麽飛機？
    李樂眼中同樣透出震驚和困惑。我做錯了嗎？！
    兩兄妹互相對視良久，一直沒個章程，李母輕咳一聲。
    “樂樂，不要胡鬧。”
    李樂瞬間明白過來，她不能跟李笙歌一起，她得等李笙歌拜見完，再單獨拜見祖父母。李樂摸摸鼻子，偷瞄上首的祖父祖母。
    祖父正祖母給他描述眼下的場麵，讓眼盲的祖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李樂趁機一骨碌爬起來，尬笑兩聲，強行挽尊。
    “哈哈，許久沒見祖父祖母，甚是想念。迫不及待想磕頭呢。”
    李笙歌一臉無語的看著李樂。李樂又尬笑兩聲，退回原位。
    突然，上首的祖父哈哈大笑起來。李樂循聲望去，見除了祖父，祖母也用帕子，捂著嘴樂。
    祖父笑著，隔空朝著李樂聲音方向點指。
    “既如此，你一會多磕幾個。三跪九叩，我老頭子也不嫌多。”
    李樂都不知道擺什麽表情才好。她很想在線求助，此時此刻，高情商的人該怎麽回答？
    李樂沒本事在線求助，隻能靠自己。她甜甜的笑道：“沒問題呀。那您可得多教我些本事。”
    李樂不知道祖父有什麽本事，但光憑這家裏的做派，就知道是個有底蘊的。祖父必然不虛。
    祖父聽見李樂的話，再次哈哈大笑。自己的本事被孫輩看重，他對此十分受用。
    祖母含笑提醒：“一會再聊吧。阿笙還跪著呢。”
    祖父連連點頭道好。
    李笙歌這才正式向祖父祖母行禮。
    “長孫李笙歌，拜見祖父。”俯首三叩首。
    “長孫李笙歌，拜見祖母。”再次三叩首。
    祖父身邊的男傭上前攙扶。不像攙扶李父，實打實的將人托起。攙扶李笙歌就是虛虛做個樣子。表達祖父對長孫的喜愛與看重。而李笙歌一個身手矯健的年輕人，自然不需要真扶。
    李笙歌退到一邊，輪到李樂了。
    李樂那個糾結啊。真要三跪九叩啊？兩個人，就是六跪十八叩。頭都要磕掉的呀。
    心中雖然腹誹，但李樂還是決定三跪九叩。原因有二。
    第一，李樂不願意讓剛才的話顯得虛偽。
    老爺子被哄得那麽高興。氣氛都到那了。如果李樂真正磕頭時，插科打諢，萌混過關。祖父不會介意。但李樂會給祖父祖母留下浮誇的印象。
    其二，都知道老人家剛才在開玩笑，不會忍心讓李樂磕這麽多頭。李樂如果生硬的邦邦磕頭，會讓老兩口感覺自己欺負了小輩。他們必然要阻止李樂繼續磕下去。這樣一來，會顯得李樂之前的磕頭行為很傻。李樂和祖父祖母都不會愉快。
    基於此兩點考慮，李樂得先把話說死。起碼不能讓人家覺得她是被逼無奈。
    李樂上前站定。笑容真誠，語調輕快。
    “長孫女李樂，前來三跪九叩，拜見祖父。”
    中堂裏的人顯然都有點吃驚。沒想到李樂一上來就定好基調。
    剛才祖父一句玩笑，把李樂架起來。一是對李樂忘記規矩的小懲大誡，二是想考驗下小孫女。一家人心裏都有數。
    李父李母以為，李樂會像平時一樣，撒嬌賣萌混過去。沒想到這次這麽大氣。
    祖父祖母對李樂的表現很讚賞，祖父甚至坐得更端正了些。
    李樂不知道其他人心裏的想法，說完開場詞便跪下三叩首。
    站起身後，脆生生道：“祝願祖父福壽安康，順心遂意。”
    李樂再次跪下三叩首。站起身道：“祝您五代同堂，子嗣綿延。”
    李樂第三次跪下三叩首。收尾。
    “好好好！”
    祖父聽得心花怒放。五代同堂，代表他能活著抱曾孫，抱玄孫。子子孫孫承歡膝下，是老人家最美的夢。子嗣綿延，代表傳承不絕，香火不斷。老派的老人家，就愛聽這些。這些場景，光想想都能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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