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
    嚴瑾下意識地低聲呢喃，像是被什麽古老的記憶撩撥了神經。
    可那身穿紅嫁衣的女子並沒有回應，隻是安靜地走在一群“陳諾”之間，像夢魘中那唯一真實的身影，孤獨地遊走在溫柔鄉的邊緣。
    她的身形比陳諾更高挑些，氣質卻迥然不同。
    陳諾是張揚跳脫的小魔女，眼神裏總帶著點兒捉弄人的壞笑。
    而她，卻像是一朵藏在雪山之巔的雪蓮，孤傲又聖潔，美得讓人不敢靠近，像是靠近就會沾汙她一般。
    紅蓋頭在微風中輕輕擺動，遮住了她的麵容，但她的聲音，卻如寒風穿骨一般清晰地鑽入了嚴瑾的耳朵裏。
    “嚴瑾，是你辜負了我。”
    她開口了，聲音仿佛從千年前的舊夢中傳來，輕柔中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悲傷，像是碎冰在心湖之中輕輕敲了一下。
    “你說過的……要陪我一輩子的。”
    轟！
    嚴瑾腦子裏像是被驚雷劈了一道，一幅塵封已久的畫麵，忽然在腦海中炸裂開來：
    十年前，皇宮中，他初次見到陳漁的那一幕。白裙如雪，眉眼如畫，她站在青磚宮道盡頭，明明隻是靜靜瞥他一眼，卻像是看穿了他整顆心。
    我……那時就已經動心了嗎？
    他明明沒有細想過，可現在，眼前這身紅嫁衣的女子輕輕掀起蓋頭的一角，那張麵容就像是記憶中走出來的一樣。
    “你……陳漁？”嚴瑾喉頭發緊，“不對……你不是真的！你隻是變化道幻境裏的一個影子而已！”
    “如果……我真的是陳漁呢？”
    她輕輕說著，聲音柔和卻藏著傷意，“你會……愛我嗎？”
    嚴瑾怔住了。
    他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這一切是假的，是幻境，是考驗！可他身體的每一寸感知都在告訴他——她是真的。
    她看著他的沉默，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退，隻剩下一種近乎破碎的空洞感。
    那笑容，淒美得像煙花殘影。
    “我明白了。”
    “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是我錯了……不該介入你和小九之間的感情。”
    她輕輕說著，眼淚悄然滑落，滴落在她紅色的嫁衣上，如同梅花瓣瓣。
    嚴瑾的指尖微顫，喉頭仿佛卡了一塊冰。
    他心裏其實明白，這就是一場設局，一個陽謀。
    不論是“陳諾”，還是“陳漁”，都不是真人。這一切不過是變化道布下的幻象，用極致真實的情感來撼動他的心神。
    但偏偏……就是這麽真實，真實得讓人想要沉淪，想要相信。
    “我沒有喜歡過你。”嚴瑾閉上眼，咬牙說出了最違心的一句話，“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們。”
    說出這話的那一刻，他心頭像是被剜了一刀。
    他知道他撒謊了。他其實……也喜歡陳漁。
    可這份情感，他一直壓在心底，從未敢承認。
    那紅嫁衣的女子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顫，然後輕輕地笑了。隻是那笑裏，沒有半分歡喜，隻有哀涼與死心。
    “嘖嘖嘖，倒是夠狠啊。”耳邊忽然響起了熟悉的揶揄聲。
    少女版“春秋仙尊”拖著尾音慢悠悠地開口，“這副拒絕溫柔的樣子，有我當年的一點風範了。”
    她的聲音忽然空靈起來，在四周畫境中飄蕩。
    “記住了，小朋友。”
    “變化道，從來不是讓你去分辨真假。而是你，能不能麵對你內心的變化。”
    下一刻，畫境劇變。
    那些圍繞著他的“陳諾”，笑容在瞬息之間僵住，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如同蠟像在高溫中融化，化作墨色的水痕，滴滴答答，像是記憶在流淚。
    而天幕之上，一張巨大的畫卷緩緩展開。
    畫卷之中，浮現出一幕幕他不願觸碰的過去——
    他曾在前世決然拒絕父母的和解，背著畫板一個人離家出走；
    他曾在深夜抱著手機，看著別人一家團圓的合照，笑著笑著就哭了，第二天卻依舊嬉皮笑臉，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他曾在這一世母親伸手時，明明心裏閃過抗拒，卻還是強裝冷靜地躲開；
    在陳諾靠近時遲疑退縮，卻又裝出滿嘴油花的玩世不恭；第一次見到小白，他強撐著一副“老實人”的純情麵孔，實際上心裏打著小算盤。
    他一直在戴著麵具。
    這些麵具，從未保護過他，反倒一層層把他自己困死在裏麵。
    “嚴瑾，你確實有天賦。”
    畫卷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另一個“他”。穿著考研時的舊衣，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像是一尊被掏空的木偶。
    “你自始至終，走的就是‘變化道’。”
    “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逃。你逃失敗，逃親情，逃愛……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敢麵對。”
    “你最怕的，其實不是輸給別人，而是輸給那個曾經期待過的自己。”
    嚴瑾猛地瞪大眼，心跳像是被一記重錘砸得混亂，他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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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響了。
    是那個吊兒郎當卻無比深邃的少女聲音。
    “這是你的麵具，也是你的‘變化道’。”
    “如果你連看清這層麵具背後的自己都做不到，那你就沒資格承我變化之道的傳承。”
    “這不是打架能破的關卡，是你得脫下麵具——看清你自己。”
    嚴瑾的手指微微一顫。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白光從他掌心浮現。
    造化筆，現了出來。
    但它已不再是靈光閃耀的神兵利器，而像是經曆了千年風雨的殘筆，墨跡斑駁，像是他自己磨損過的意誌。
    “畫吧。”
    那紅衣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柔和又堅定。
    “畫下你自己——不是你想成為的樣子，而是你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模樣。”
    嚴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舉起造化筆。
    這一回，他沒有畫《呐喊》，沒有畫少女，沒有畫什麽驚世傳承名作。
    他隻是畫了一個少年。
    一個站在斷壁殘垣之間，懷裏抱著一塊裂開的畫板，眼裏藏著倔強，臉上卻滿是疲憊的少年。
    那，是他自己。
    畫完後，他沉默了。
    他盯著那個畫中少年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那臉上的疲憊，真實得像一麵鏡子，把他內心深處最狼狽的一麵照得一清二楚。
    “春秋仙尊”沒有說話，整個畫境也安靜得出奇，仿佛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嚴瑾的手再次握緊了造化筆。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而是伸手，在那少年的嘴角輕輕一筆——
    畫上了一抹微笑。
    就是這一筆，仿佛陽光破開烏雲，整個畫境隨之震動！
    那張臉，依舊疲憊，但不再絕望；它被他賦予了希望的溫度。
    “砰——！”
    所有幻象同時炸裂，像泡影破碎，天地清明。
    一個聲音悠悠傳來，帶著幾分欣賞，也帶著幾分調侃：
    “第一關，算你過了，嚴瑾。”
    “春秋傳承……現在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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