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骷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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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月光被雲遮了半輪,整個皇宮仿佛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墨紗。
    嚴瑾站在昭陽殿門口,低頭整理了下衣角,麵容已經換回了那張熟悉的“太監臉”——那張在宮中遊走、誰都不會注意的小六子。
    離開前,他回頭望了一眼陳諾的昭陽殿,目光深沉。
    片刻後,他抬手一揮,造化筆悄然落在掌中,宛如玉雕般的筆杆泛著淡淡的光。
    他再次動手,對殿中的法陣做了細致的補筆。
    雖然宇軒公公布下的陣法已經十分隱秘,但畫道與陣法本就有天然的契合,而造化筆更是能化腐朽為神奇。
    隨著朱紅筆鋒一筆一劃地勾勒、融合,陣紋悄然變化。
    等到嚴瑾收手,整座法陣表麵上與先前毫無差別,毫無一絲破綻,仿佛從未被動過。就算宇軒公親自回頭細查,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察覺。
    “好像自從有了那所謂的道心之後倒是越來越順手了……”他低聲自語,手指從袖中緩緩探出,輕輕撫過造化筆那如白玉般的筆杆,順勢拂至微顫的筆鋒。
    那一瞬,他仿佛感受到造化筆對他情緒的回應。
    與此同時,意識海深處,那卷《春秋圖》也泛起了微光。圖卷上原本寂靜的墨紋緩緩流動,像是與造化筆產生了某種若有若無的共鳴。
    嚴瑾神色一動。
    自從接受了春秋卷的傳承後,他就察覺到,自己對“變化”與“描繪”這兩個領域的理解越來越自然地融合到了造化筆中。
    一些從前難以駕馭的技法,如今竟能信手拈來;而那些抽象複雜的畫意,在筆下也能輕鬆勾勒成型,不再像過去那樣需要苦思冥想。
    “春秋圖和造化筆……之間到底是有什麽聯係?”
    他一邊走,一邊思索,但思緒很快被壓下。
    現在不是細想的時候。
    他有更緊迫的目標——那座隱藏的飛升大陣陣眼。
    不僅因為這座大陣關乎整個下界的命運,更因為他隱約察覺,那陣眼心脈之中,藏著大鳴皇室最大的秘密。
    “一切的答案……或許就在那兒。”
    可比起飛升陣更棘手的,是那個神秘的夢道修士。
    嚴瑾至今不知她的立場。如果她真心想害他,早就能在陳諾精神世界中的夢境中動手腳,甚至控製陳諾來對付他。
    可她沒有,那人隻是留給了嚴瑾一個末日景象的“預知夢”。
    這樣的人,不僅手段可怕,身份更是難以揣測。而最糟糕的是,她很可能現在,就藏在這座皇宮裏。
    想到這,嚴瑾的步伐更快了幾分。
    他一路穿梭在夜色中的宮道上,掩在太監皮下的身影低調而謹慎。盡管偽裝得幾近完美,但如今的皇宮戒備森嚴,早已不是從前那種輕鬆可鑽的漏洞。
    這幾天距離他和陳諾的婚期越來越近,整個宮中氣氛越發緊張,就連最尋常的太監也得接受三輪查驗。
    “站住!哪來的?”冷不丁的嗬斥聲打斷了他的腳步。
    “奴才是內務司的小六子,奉命給西六殿送淨香的……”嚴瑾立刻換上討好而怯生生的語氣,雙手抱拳哈著腰。
    “這時候淨香也要親自送?”那禦林衛挑了挑眉,眼神不善。
    “西六殿那位主子是你能打聽的?快放爺過去,誤了時辰,耽誤了主子的香案,小心你家主子連坐受罰!”嚴瑾冷不丁瞪了回去,語氣尖厲中帶著三分太監的油滑。
    幾名巡夜衛士對視一眼,雖有疑慮,但也懶得多糾纏,揮了揮手:“過去吧,快著點!”
    嚴瑾再次躬身作揖,等身影一轉入偏殿走廊,整個人才長長鬆了口氣。
    “宮裏這幾天……風越來越緊了。”他抬頭望向遠處高懸的宮燈,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這是一種隻有站在“天子腳下”才能嗅到的異樣氣息。那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壓抑寧靜。
    他不再遲疑,腳下一點,身影倏然消失在轉角的雕梁畫柱之間,仿佛從未出現過。
    ……
    與此同時,皇宮一隅。
    一座被廢棄的寢殿深處,燭火搖曳。
    屏風之後,宇軒公公靜靜站著,指尖摩挲著一枚烏木令牌。指腹輕觸過那些古老的符紋,他的眼神卻異常清明,淩厲得像是能穿透夜色。
    “沒想到,在這下界竟還有人能悄無聲息地篡改我的陣法……”他聲音低沉,像在獨語,又像在欣賞。
    他對麵,坐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中的身影。黑影的頭微微抬起,鬥篷下露出一抹幾不可察的蒼白。
    下一刻,一道極低、沙啞得近乎扭曲的嗓音響起:
    “不管那人是誰……都阻止不了我們的計劃。”
    “不過你最好也別節外生枝。那對父子……都不簡單。你最好,也當心點別玩脫了。”
    黑袍人的聲音低沉刺耳,像一把鏽刀刮過濕冷的石板,冷意透骨,聽得人頭皮發緊。
    可宇軒公公隻是輕輕一笑,指腹在烏木令牌上摩挲的動作微微一頓。
    “我若是怕他們,當年也不會選擇潛伏在這皇宮之中。”
    他說這話時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燭火映著他臉上的皺紋。
    “至於計劃……嗬,這下界,不過是一口老井,井底的癩蛤蟆再蹦躂也跳不出我們的天。”
    黑袍人一動不動,隻有肩膀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像是某種殘破神明在黑袍下掙紮了一瞬。
    宇軒公公微微挑眉,視線像一把鉤子,穿過黑袍人的鬥篷,鉤過厚重的宮牆,落在這片皇城最深處。
    “不過啊——”他語氣忽然輕了下來,像是跟自己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誘導,“我倒真想知道,那飛升大陣的陣眼……皇帝到底藏在哪兒了?”
    “若不是這鬼地方壓製我的境界和那幾個老東西一樣……哪還輪得到他隱藏陣眼。”
    黑袍人緩緩站起,鬥篷邊緣掃過地麵,揚起一層積塵,看樣子,他在這間廢棄宮室裏已經坐了很久,久到連塵埃都開始落在他身上。
    宇軒公公也不急著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你的身體……還能撐幾天?”
    黑袍人點點頭,語氣冷得像是從棺材縫裏爬出來的風:“撐得住。現在最緊要的,是等那一日到來,讓這大鳴在飛升之日,成為新的血祭時辰……就像朕曾經的大元一樣。”
    說到最後,他身上的黑袍忽地一陣輕顫,像有什麽東西從他體內蘇醒。
    下一刻,鬥篷微微揚起一角,露出一張漆黑骷髏的臉顱。
    那骨頭森然無肉,像黑玉打磨而成,眼眶深陷如淵,卻燃著兩團幽藍的魂火,跳躍著詭異的光芒,像是某種死而不滅的怨靈,在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