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嚴瑾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
    就在方才夢境崩塌前的那一瞬，他仿佛從黑暗深處看見了一束微光，那束光穿破他意識的迷霧，像是劃破夜空的閃電，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緒。
    他的精神像是被什麽猛然撬開了一道口子，一絲微弱的清明隨之浮現。
    他拚命想抓住那若隱若現的念頭，喉嚨仿佛被烈火灼燒，卻還是強撐著吐出了四個字：
    “你……不是……她。”
    陳諾原本無情淡漠的臉上微微一怔，望向他的眼神忽地一黯，仿佛一瞬間被什麽撼動了內心。
    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低垂著眼睫，那原本清澈堅定的目光此刻忽然變得恍惚，像是藏著千言萬語，卻隻能吐出一聲歎息。
    她輕聲呢喃，那聲音宛如夢囈，又像是多年前未曾出口的遺憾：
    “阿瑾……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你就不能……就這樣一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嗎？”
    說完這句話，她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在試圖掩藏心底的某種掙紮與動搖。
    她抬起手，輕輕落下，那動作看似平靜，卻像是終於放下了一樣東西——也許是執念，也許是她自己。
    而嚴瑾，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整個人仿佛被從天靈蓋劈下了一道雷。
    他的心“轟”地一下塌了。
    那種深沉的絕望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如潮水般將他吞沒。
    他感覺自己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了。
    不論是夢，還是她。
    夢境開始崩潰，像是一幅畫被潑上了墨，色彩碎裂、光影倒流。
    大鳴湖的湖水瘋狂倒卷，畫麵開始翻轉模糊。陳諾的身影也在這崩塌中漸行漸遠，最終化作一道遙不可及的虛影。
    他拚命想留住那一點光亮，那一抹溫柔的身影，哪怕隻是一縷殘影，也好。
    可就在這時——
    鏘！
    一束血色的光芒從他心口陡然迸射而出！
    一道血紅色的鎖鏈，悄無聲息地浮現在虛空之中，如同一條蘇醒的紅蛇，自他胸口蜿蜒而出，直直穿向遠方。而它的另一端，竟赫然連接在陳諾的心口！
    這一刻，哪怕他身陷夢境、命懸一線，那道鎖鏈卻依舊牢牢存在，未斷、未鬆，緊緊相連。
    這是他們之間的聯係——血脈契約。
    然而，下一刻，嚴瑾忽然意識到了一件詭異之事。
    這血脈鎖鏈，既是共生之物，理應傷我一分，傷她亦一分。可如今自己早已重傷瀕死，為何陳諾卻毫發無損？
    他瞳孔猛地一縮，腦海中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要麽……這一切隻是假的，他根本沒有真正受傷。
    要麽……眼前這個“陳諾”，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唉，還是失算了啊……”
    嚴瑾身旁的小白低頭看著他的睫毛微微顫動，輕輕歎了口氣。
    “心言並不知道嚴瑾身上和那女孩有一條分攤傷勢的鎖鏈……這多半是會成為他蘇醒的關鍵。”
    仿佛在回應她的話語，那具沉睡不動的“畫中人”身體終於有了反應。
    最初是指尖的一絲微動，接著是臉部神情的變化。原本平靜得如死人一般的容貌，突然浮現出一絲掙紮的神情。
    眉眼輕顫，越來越劇烈，像是意識在奮力撕裂夢境的牢籠。
    整具身體也隨之開始輕顫，像是掙紮著，要從無盡深淵中爬出。
    嚴瑾的蘇醒，已經成為定局。
    “命道……果然玄之又玄啊。”
    小白望著他逐漸複蘇的身軀，神情愈發複雜，苦澀中又帶著某種敬畏與憐憫。
    “單靠人力去篡改命運的軌跡，終究還是太難了……”
    她搖了搖頭，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抬起手掌，喚出那支熟悉的造化筆。
    筆尖靈光流轉，宛如點星落塵。
    “罷了，既然他要醒，那我就送他一程吧。”
    她輕描淡寫地揮動筆鋒，在嚴瑾額頭上輕輕一觸。
    刹那間，靈力奔湧而入，一道精神波紋順著眉心激蕩而出，如浪潮湧入嚴瑾的識海——
    夢境，在這一筆之下，轟然動蕩！
    嚴瑾的意識仿佛一頭困獸，在一片灰白的世界中掙紮著。
    他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所經曆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血脈鎖鏈的出現，像是一道裂縫，動搖了他對之前那個世界的認知。
    但比起這些，更讓他動搖的，其實是他對陳諾的那份近乎本能的信任。
    就在他幾乎要沉淪於這片虛假夢境的時候，那一道光，突兀而至。
    潔白的光芒猶如初雪掠過寒山頂峰，如晨曦穿透長夜的霧靄，隻輕輕一撕，便在這死氣沉沉的夢境中撕開一道缺口。
    嚴瑾腦海中某根沉睡的神經，猛地被撥動。
    “嚴瑾，醒來——”
    那熟悉又稚嫩的聲音，從遙遠的某個地方傳來，帶著一點急切和清澈，透過無邊混沌與迷霧，像是利箭一樣，直刺進他靈魂的深處。
    是小白的聲音！
    嚴瑾一怔，接著，他眼前那道白光輕輕一勾，如造物之筆在虛空中揮灑，竟勾勒出一片真實的星光長河。
    璀璨的星光如潮水般奔湧而來，他的意識，也在這一刻迅速蘇醒清明。
    夢境中的父母、姐姐，還有陳諾的身影，在星光的照耀下開始崩解，如破碎的冰層在陽光下融化。
    “原來……這一切，真的都是假的。”
    他低低地呢喃，聲音仿佛穿透了重重封鎖的夢境，喚醒了自身沉睡的靈魂。
    他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體內靈識重新匯聚，識海深處，那幅春秋圖在白光的照耀下微微顫動。
    而那柄沉寂許久的造化筆，此刻竟輕輕浮起，筆鋒微顫，像是在歡喜雀躍。
    “你終於醒了。”
    小白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卻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將嚴瑾從夢境徹底拉回現實。
    下一刻，他猛地睜開雙眼。
    現實之中，大鳴湖上空的靈力旋渦仍在轟鳴翻湧，飛升的光柱變化不止，仿佛一道通往上界的門戶，正在緩緩閉合。
    而嚴瑾，就躺在陣法邊緣，忽然睜眼，眼神中已無半點迷茫，隻有清明與寒光。
    他緩緩坐起，衣袍隨靈力微蕩，抬頭望向天穹之中那道即將消失的光門，眸光深處藏著一絲疑惑，還有一種事後回望的後知後覺。
    “是她……”
    他低聲自語，記憶的碎片像洪流一般奔湧而來。他想起了，在湖底，那一道模糊而熟悉的綠影到底是誰……
    原來之前那份熟悉的感覺真的不是憑空出現的，自己真的很早之前就已經見過她了。
    商心言……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