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魔尊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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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嚴瑾的心仿佛被什麽重重一擊。
    這是他曾經的師門?
    可畫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悄然更替。
    雪夜漫天,一抹紅裙翩然舞起。
    那女孩笑著,眼裏藏著三千星辰,輕輕握住他的手:“阿瑾,你什麽時候才肯畫我?每次都找借口。”
    “你畫我,我就不走了。”
    那一句似嬌嗔似玩笑的輕語,仿佛昨日耳畔,還帶著體溫。
    可——
    畫中有情,畫外無命。
    為了留住她的魂魄,他將她與自己共同封入畫卷之中,以畫代命,以心鑄界,紙上歲月不離不棄。
    可她卻從未再醒。
    從那一刻起,黑袍少年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一世接一世,他在輪回中苦苦掙紮,反複嚐試複生之法,卻一次次失敗。信念在崩塌,愛意也在瘋狂中逐漸變了形。
    終於有一世,他化身魔尊,焚盡三界生靈,隻為得到那傳說中的“逆魂丹”。
    他與死界之主交易,獻上三千億魂魄,隻求她能回到身邊。
    那一世,他在血海中堆出萬魂之塔,將自己的靈識獻祭於月色之下,最終接觸到了那個天然親近魂道的“月魂洞天”。
    他發現,下界的“明月族”是世間最能與魂魄共鳴的族群。
    於是他將自己情、念、憐憫從魂中剝離,把全部的魔意封鎮在月魂洞天的天道之巔,鑄成一位“監察者”。
    一個由自己親手創造、用於拷問自身的存在。
    而他那具剝離後的身軀,冷酷、理性、瘋狂,親手創造出“月神信仰”,打造文明體係,引導無數靈魂朝向某個未知的未來——
    為的,隻是那最後的一絲希望。
    現在,他這一世的“重生”與“覺醒”,也不過是自己布下的棋局之一。
    一次推演。
    一個備選。
    是試圖再次破局,還是徹底畫上句點——答案,就在此刻了。
    “你終於想起來了。”
    那道聲音仿佛從識海最幽深處緩緩湧出,帶著一股讓人脊背發涼的幽冷。
    它像是多年埋藏在心底的舊信,又像是壓抑太久的自我低語。
    下一刻,春秋卷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緩步走出。
    他們有的眉目與嚴瑾如出一轍,有的則帶著陌生卻熟悉的輪廓,但他們眼中的神情,卻毫無例外地透著一種——麻木,殘忍,甚至是近乎冰冷的絕望。
    “你們……都是我?”嚴瑾眉頭緊蹙,聲音嘶啞。
    “我是你。”那為首的黑袍青年淡淡地說,“我是你剝離出的執念,是你最初對她的愧疚,是你最後走入深淵前,留給自己的那一把刀。”
    “你每一世都在遺忘,每一世都自以為是初見。”
    “其實——”
    他們所有人都抬手,指向嚴瑾心口的位置。
    “你的心,早就死在了她的墓前。”
    說完,他不等嚴瑾開口,繼續逼問。
    “我來問你。”
    “你還要繼續畫嗎?”
    “哪怕這畫,注定要染滿血;哪怕這條路,到頭來她也永遠不會記得你。”
    ……
    嚴瑾沉默了,雖然他被灌輸的記憶一下子衝擊得他的精神有些震蕩,但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些黑袍自己說的是誰。
    因為在他得記憶之中嚴瑾也看見了一個同樣身穿紅裙的少女。
    少女的麵容嚴瑾沒有看清,但他可以肯定那人是誰。
    識海之中風沙獵獵,沉寂如死。
    嚴瑾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重量的影子。
    他腦中翻滾著那些被喚醒的記憶,每一幕都是尖刀割肉,每一段都如烈火焚身。
    那份痛苦,遠比天雷更淩厲,比他當年親手將自己封入卷軸時,更撕心裂肺。
    他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聲音沉著,卻如劍出鞘:
    “所以你現在是想要她活過來嗎?”
    對麵的黑袍青年們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他冷冷一笑道:“你這話問得可真好笑。我所有的時間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她?”
    他頓了頓,笑意漸斂,語氣變得近乎癲狂:
    “可這一世,我將不再為她複生。”
    “我要讓她重活。”
    “不是以畫中魂,不是夢中影,也不是以那虛虛實實的神魂之形。”
    “我要她以真正的人之身,活在這世間,有血有肉,有哭有笑。”
    “之前的每一世我都失敗了。”
    “不是我不夠強,是這狗屁天命在後麵操弄。”
    “上界、下界,洞天、秘域,每一個世界都有一套死死不變的天道邏輯,生死有命,輪回有數。”
    他眼神陡然冷冽:
    “所以——”
    “我要把你吃了。”
    “你就是我一直等待著的那個變數,你是一個完整的天外之魔!”
    “哈哈哈哈!”
    說到這裏,黑袍青年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誇張,一陣猖狂的笑聲成為了這識海空間之中唯一的聲音。
    春秋卷在這笑聲之中忽地劇烈震顫,仿佛有一條怒龍在其中翻騰!
    識海風暴爆發的下一刻,現實之中的嚴瑾猛然睜開眼睛!
    雷柱已經崩塌,晨光破曉,第一縷天光照進了戰場的廢墟。
    可在他深邃的瞳孔之中,依舊映著兩道重疊的身影——
    一是此刻的他。
    一是那萬古之前,踏血成魔的執念之魂。
    “春秋……”嚴瑾輕聲低語。
    “從今天起,不再是我的牢籠。”
    “我,嚴瑾——”
    他抬頭望向高天,朝陽如血。
    “這一世,就從這月魂洞天開始,一步一步,踏上白玉京,登天問命。”
    他眼中燃燒著千年未熄的怒火,臉上寫著不甘與癲狂。
    同一張臉,同一雙眼睛之中卻有著天差地別的氣質。
    一個沉靜如淵,眼中有光。
    一個偏執癲狂,眼中是火。
    商心言和老夫子怔怔地看著高空那道身影,仿佛連天地間的空氣都在此刻凝固了。
    老夫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半張著,一時愣在原地。
    而商心言卻在第一眼看到嚴瑾那副癲狂的模樣時,整個人便驟然一震,幾乎瞬間認出了那股熟悉又令人心驚的氣息——
    那是五百年前,她那個走入魔道的小師弟墮魔前的模樣!
    “小瑾……”
    她喉嚨發緊,唇瓣輕輕顫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眼眶中水光晃動,眼淚幾欲落下。
    可不知是她的聲音太輕了,還是那空中的嚴瑾已然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他沒有聽見,也根本沒回應。
    高空中的青年,原本笑得癲狂,笑得如瘋子一般。
    可下一瞬,那笑意忽然凝固了。
    像是識海深處的兩道意識達成了某種詭秘的妥協,他那雙本就異樣的眼睛,在這一刻徹底定格,旋即翻湧出璀璨刺眼的黃金之光。
    一層細密的龍鱗,從他肩膀一路蔓延至脖頸,肌膚泛出金屬般的光澤,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在適應新的身體狀態,又像是在品嚐某種久違的甜美。
    緊接著,他忽然仰天大笑,那笑聲穿透天幕、震蕩八方。
    整個月魂洞天的修士都在這一刻聽見了那道滄桑而滾燙的吟誦,如狂風卷動畫卷般,字字如鋒,如雷貫耳!
    “造化揮毫裂天青,九劫焚身宿命輕!”
    “春秋卷展滄桑覆,墨盡蒼生血浪傾!”
    “恨蘸星河書罪偈,筆鋒掃盡古今庭!”
    “萬載丹心成燼雪,一痕殘月照孤翎!”
    “山河碎作丹砂冷,乾坤倒懸硯池冥!”
    “誰言畫道無鋒刃?卷破蒼茫我獨尊!”
    天地間轟然震動,春秋卷在他身後緩緩展開,卷軸上黑白交錯、星河翻滾,一幅幅曾被塵封的絕畫仿佛在這一刻複蘇!
    畫中屍山血海、黃泉逆流、日月崩碎,萬象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