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著胸口的劇痛，以及那比肉體創傷更刺骨千百倍的寒意，席卷了蘇小小的全身。
    她軟軟地倒在冰冷的泥濘中，視線此時開始模糊渙散，卻仍死死地盯著那個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她的倩影。
    那是她的姐姐，蘇憐兒。
    為什麽？
    這個疑問如同毒蛇，瘋狂地啃噬著她破損的心髒，比那貫穿氣海的一爪更讓她痛不欲生。
    她這一生，在青丘狐族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長大，早已習慣了算計與背叛。
    為了生存，為了往上爬，她可以巧笑倩兮地利用自己的美貌與幻術，可以將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了利益犧牲無關緊要的人。
    她自認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她的心早已包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冰涼的甲胄。
    唯有蘇憐兒……唯有這個自幼與她相依為命的姐姐，是她冰冷內心最深處唯一一塊柔軟、唯一毫不設防的溫暖之地。
    那些寒冷的冬夜相互依偎的體溫，那些被欺辱後姐姐溫柔的安慰，那些共享一點點心時的相視而笑……
    那些畫麵此刻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在她腦海中反複回放，將她的信念切割得支離破碎。
    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唯獨不能是蘇憐兒！
    她甚至願意為了救姐姐而隻身赴死！
    可換來的，卻是最徹底、最殘忍的背刺！
    “嗬……嗬嗬……”
    蘇小小想笑，喉嚨裏卻隻湧上腥甜的液體，伴隨著破碎的氣音。
    淚水終於決堤，混合著雨水和血水，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肆意橫流。那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信仰的崩塌。
    她算計一生，卻唯獨算漏了人心，算漏了這唯一投入了真心的至親。
    “為什麽……”
    她終於掙紮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微不可聞的質問，眼中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與茫然。
    蘇憐兒看著倒地瀕死的妹妹，眼中那抹快意和冰冷稍稍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近乎憐憫的嘲諷。
    她蹲下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我的傻妹妹……你真的以為，小時候那些炭火、糕點，是那麽容易‘求’來的？那些欺負我們的人，為什麽會突然收斂？你真以為，僅憑我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小狐狸，能安然長大，還能學到那些幻術秘法？”
    蘇小小渙散的瞳孔猛地一縮。
    蘇憐兒輕輕撫摸著蘇小小冰冷的臉頰，動作看似溫柔，話語卻如毒針
    “因為我很早就明白，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就必須給自己找一個更強的依靠。而我，恰好比你先一步，找到了……並且付出了我的‘忠誠’和價值。”
    “長老們……允諾了你什麽？”
    蘇小小艱難地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一個不再看人臉色的未來，一個真正掌握權力的位置。”
    蘇憐兒的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而你的背叛，和那個可能存在的‘魔尊傳承’，就是我獻上的最好投名狀。所以……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太容易相信所謂的‘親情’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影牙首領冷漠地開口“蘇憐兒，敘舊到此為止。確認目標失去反抗能力，帶走。那個男人下落問出來了嗎？”
    蘇憐兒立刻站起身，恢複了恭敬的神色“回大人，還沒來得及細問，但她已是強弩之末，搜魂亦可……”
    就在影牙首領點頭，準備示意手下上前擒拿或了結蘇小小之際——
    咻！咻！咻！
    數道尖銳的破空聲驟然從廢棄的院牆外襲來！那是淬毒的弩箭，角度刁鑽狠辣，直取幾名影牙成員的要害！
    “敵襲！”
    影牙首領反應極快，厲喝一聲，身形猛地一晃，險險避開一支射向他咽喉的箭矢。其他影牙成員也紛紛閃避或格擋，陣型瞬間出現一絲混亂。
    “什麽人？！”
    影牙首領又驚又怒，目光如電般射向箭矢來源的黑暗。
    “你爺爺我！”一個粗獷囂張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百草堂那本就破敗的院牆被一股巨力直接撞開一個大洞！
    煙塵彌漫中，一個如同鐵塔般的壯碩身影率先衝了進來，正是鐵匠鋪的老金！他手中拎著一把誇張無比的巨型砍刀，臉上帶著嗜血的獰笑。
    緊隨其後的，是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出現的疤臉和禿鷲，兩人手中拿著奇門兵器，眼神冰冷地鎖定了場中的影牙。
    而在最後方，嚴瑾也衝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氣息奄奄的蘇小小，以及站在她身旁、臉色驟變的蘇憐兒和如臨大敵的影牙們。
    “蘇小小！”
    嚴瑾的心猛地一揪，失聲喊道。
    蘇小小原本已經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眸，在聽到這聲呼喊時，艱難地轉動了一下，模糊的視線似乎捕捉到了那個帶著援兵趕來的身影。
    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她心底劃過——是欣慰？是苦澀？還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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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唯一真心信任的姐姐背叛了她，而這個她出於算計才暫時合作、甚至不敢完全信任的人族男子，卻似乎……真的帶來了援兵。
    命運的玩笑，莫過於此。
    老金的目光掃過場中，瞬間明白了局勢。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巨刀指向影牙首領“嘿！青丘的鬣狗們，放開那隻小狐狸，然後給爺爺我滾出涼州地界！不然，老子把你們的牙一顆顆敲下來！”
    影牙首領麵罩下的臉色無比難看，他死死盯著老金等人“‘無名鋪’……你們竟敢插手我青丘狐族內部事務！”
    “屁的內部事務！”
    禿鷲陰惻惻地接口，“在涼州城裏動我們‘客人’要保的人，問過我們了嗎？”
    戰鬥，一觸即發！
    蘇憐兒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向影牙首領身後，驚疑不定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數。
    嚴瑾則趁機想要衝向蘇小小身邊。
    “攔住他們！格殺勿論！”影牙首領冰冷下令，自己則率先撲向氣息最強的老金！
    沉寂的百草堂廢墟，瞬間被激烈的廝殺聲和狂暴的妖力、勁氣所充斥！
    混亂之中，嚴瑾奮力向蘇小小靠近，而蘇小小，躺在冰冷的泥水裏，望著這片混亂和廝殺，意識逐漸沉入黑暗，最後的念頭竟是
    這世間……究竟還有什麽，是值得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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