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小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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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二師兄”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嚴瑾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卻無法立刻喚醒沉眠的記憶。
    他依舊迷茫而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眯眯眼青年,對方身上那深不可測的氣息和看似溫和的態度,都讓他不敢輕易相信。
    然而,下一刻,隻見紀懷不慌不忙地從他那寬大的陰陽魚道袍袖中,取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質地溫潤,卻並非凡品,觸手生溫,隱隱有靈光內蘊。
    而玉佩中間雕刻的圖是一座孤傲嶙峋、仿佛直插雲霄的黑色山巒,山勢奇絕,帶著一種亙古蒼涼的氣息。
    這圖案……這圖案!!
    嚴瑾的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裏,貼身佩戴著一枚他從未示人、也無人知曉的白色古玉!
    他清晰地記得,那白色古玉上雕刻的,正是一座與紀懷手中這枚黑色古玉一模一樣的山巒!
    兩者的玉佩顯然是同源一體!
    “你……你怎麽會有這個?!”嚴瑾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尖銳沙啞,他死死盯著紀懷手中的黑色古玉,又猛地看向紀懷那總是帶笑的臉,“我的玉佩……你見過?!”
    紀懷對於嚴瑾激烈的反應似乎毫不意外,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黑色古玉,眯成的眼縫中似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語氣卻依舊平和:
    “不是見過你的,而是……我本該就有這一枚。”
    他頓了頓,看著嚴瑾因為震驚和戒備而繃緊的身體,緩緩道:“黑白雙生墨山玉,本就是我們這一脈的信物。”
    嚴瑾的大腦一片混亂。
    眼前這個自稱“二師兄”的人,不僅知道玉佩的來曆,還擁有另一枚!這讓他之前的警惕和懷疑開始動搖,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源於血脈深處的熟悉感,隱隱約約地滋生出來。
    但涼州城的慘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這點萌芽的熟悉感澆滅。
    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玉佩,不是師門,而是那些用生命為他爭取過時間的人!
    他猛地抓住紀懷的手,盡管這個動作牽動傷口讓他疼得齜牙咧嘴,但他依舊死死抓著,急切地問道:“涼州城!涼州城怎麽樣了?!徐將軍呢?!王五呢?!還有……還有蘇小小?!他們……”
    他的話問不下去了,因為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紀懷臉上那仿佛永遠存在的、若有若無的笑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收斂、消失。
    那雙一直眯著的眼睛,也微微睜開了一絲縫隙,露出其後深邃如同古井般的瞳孔,那裏麵沒有了笑意,隻剩下一種沉重的、帶著淡淡悲憫的神色。
    房間內輕鬆氣氛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凝重。
    紀懷輕輕歎了口氣,沒有掙脫嚴瑾的手,隻是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動作帶著一種安撫,卻更讓嚴瑾的心沉了下去。
    “我趕到時,為時已晚。”紀懷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不再有之前的慵懶,“大胤的涼州城……已經破了。”
    短短一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嚴瑾的心口。
    盡管早有預感,但當真相被如此直白地揭開時,那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依舊幾乎將他吞噬。
    紀懷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破碎的光芒,繼續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陳述著殘酷的事實:“那位女將軍……力戰殉城。賒刀人全員……亦戰死。城中守軍……幾乎全軍覆沒。百姓……傷亡慘重。”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捅進嚴瑾的心髒。
    都死了……那個英姿颯爽、堅守到最後一刻的女將軍,那個看似油滑卻心懷蒼生的賒刀人,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那些無辜的百姓……都沒能逃過這場劫難。
    那蘇小小……?嚴瑾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紀懷搖了搖頭:“我並未發你說的現那位狐女的蹤跡,現場痕跡來看,她或許被其同伴救走了,或許……總之,不見屍首。”
    希望破滅,但也留下一絲渺茫的念想。
    嚴瑾鬆開了抓住紀懷的手,無力地靠在床榻上,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巨大的悲傷和憤怒在他體內衝撞,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紀懷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著他消化這殘酷的真相。
    過了許久,嚴瑾才緩緩睜開眼,眼中雖然依舊布滿血絲和悲痛,卻多了一絲冰冷的堅毅。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依舊沙啞,卻穩定了許多:“……多謝告知。”
    他現在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弄清楚一切。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紀懷,以及他手中那枚黑色的墨山玉:“你剛才說……師門?墨山?還有……師兄師姐?”
    紀懷見他情緒稍定,點了點頭,臉上的沉重稍稍褪去,重新浮現那抹淡淡的、讓人看不透的笑意:
    “嗯。我們這一脈,人丁不算興旺,但個個……嗯,都挺有意思的。”
    他屈指數道:“大師兄,沈青,是個糙漢子,脾氣嘛……有點懶散,但人不錯。三師妹,白漪,性子冷淡,喜歡殺人。四師弟,陸焱,是個樂子人,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是一把好手。五師妹,商心言,最是溫婉可人,就是有點……太正常了,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最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嚴瑾:“我,紀懷,是個算命先生。你,就是我們的小師弟。”
    當紀懷念出那些名字時——沈青、白漪、陸焱、商心言……嚴瑾的頭部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仿佛有什麽被死死封存的東西,正在劇烈地衝撞著枷鎖!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畫麵不受控製地閃過他的腦海:
    ——一個身穿麻衣、身姿挺拔如鬆的冷峻背影,立於雲霧繚繞的山巔……
    ——一個冷若冰霜的白衣龍女,在月光下的山巔練劍,劍尖有瑩光流轉……
    ——一個身穿紫袍的青年,在一座座黃光寶氣的城池間遊走……
    ——一個眼睛彎成月牙、笑容溫婉的綠裙少女,撐著一把油紙傘在雨中看著自己……
    這些畫麵一閃即逝,帶來的卻是更加劇烈的頭痛和強烈的熟悉感!
    “呃……”嚴瑾忍不住抱住頭,發出痛苦的悶哼。
    紀懷立刻伸出手指,再次點在他的眉心,那股溫和醇正的靈力湧入,如同春風化雨,緩緩撫平他識海中的震蕩。
    “記憶被封存太久,強行衝擊對你沒好處。”紀懷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慢慢來,總會想起來的。”
    嚴瑾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抬起頭,看著紀懷,眼神複雜無比。
    那些閃回的碎片雖然模糊,卻無比真實。難道……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自己真的是什麽“墨山”的小師弟?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心頭。
    而眼前的這位“二師兄”,似乎成為了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