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探頭往井裏看，隻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井壁上竟貼著層層疊疊的黃符，符紙都已發黑，邊角卷成了團，像被水泡過又曬幹。“這是……”
    “有人在井裏養了東西，”涼風指著井欄邊的腳印，都是朝著井裏的，“這些人不是消失了，是被拖下去了。那戲台子，不過是個幌子。”
    話音剛落，巷口傳來拖遝的腳步聲，那戴麵具的人影正慢悠悠地走過來，手裏把玩著那隻撥浪鼓，麵具後的聲音帶著笑意：
    “找到啦？”
    他抬起另一隻手，手裏握著把小巧的剪刀，剪尖閃著寒光，正一點點剪著自己戲服的袖口，紅布碎片落了一地，像撒了把血。
    涼風將秋意往身後拉了半步，指尖的寒意順著空氣漫開，巷子裏飄落的枯葉瞬間凝上薄冰。“養的是個什麽東西？”他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目光卻死死盯著那口枯井，井裏的黑氣正絲絲縷縷往外冒，纏上牆壁的黃符，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戴麵具的人影停下腳步，剪刀“哢嗒”一聲合上，尖端指向井口：“也不算什麽稀罕物——不過是些沒唱完的戲文，沒歸位的魂魄，攢多了，就成了這市集的‘主人’。”他忽然笑起來，麵具後的笑聲尖細得像破鑼，“客官剛才說我們是提線木偶？你們何嚐不是呢？每個人心裏都有沒了結的執念，被它勾著，纏著，跟這井裏的東西，又有什麽兩樣？”
    秋意折扇猛地敲在井欄上，震得幾張發黑的黃符飄起來：“歪理邪說！”扇麵上的楓葉紋路紅得發亮，竟有幾片虛影從扇麵飄出，化作真的楓葉，帶著星火般的暖意，撞向那些黑氣。黑氣遇著暖意，像冰雪遇著驕陽，瞬間退了退。
    “喲，是暖陽化煞的法器。”人影嘖嘖兩聲，麵具歪了歪，露出底下一截蒼白的下頜，“可惜啊，這井裏的東西，最喜吞暖陽。三百年前有個戲班班主，揣著顆赤子心想鎮住它，最後還不是……”他故意拖長了音，剪刀往井口一指，“成了它的養料。”
    涼風突然想起剛進市集時看到的那雙虎頭鞋，鞋碼極小，像是剛會走路的孩童穿的。他彎腰撿起腳邊半片戲服碎片，布料粗糙，邊緣繡著半朵將開未開的梅花——倒像是哪個初學刺繡的姑娘，一針一線繡上去的，卻被生生剪斷了。
    “三百年前的戲班，”涼風捏著碎片，聲音冷得像冰，“是被你誘進來的？”
    人影沒直接回答，隻是緩緩摘下了麵具。那張臉竟一半是年輕女子的模樣，眉眼精致，另一半卻枯槁如老樹皮，溝壑縱橫，像是被歲月和怨氣同時啃噬過。她用枯槁的那半臉對著他們，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我本是那戲班的小旦，唱《牡丹亭》最拿手。可班主說我命帶煞星，要把我活祭給這口井，好保戲班平安。”
    她抬手撫上自己年輕的半張臉，指尖冰涼：“我沒死成，反倒被井裏的怨氣托著，成了這市集的‘守’。那些進來的人，哪個不是心裏有執念？想發財的貨郎，念亡兒的婦人，求功名的書生……他們自願留下的，我不過是給了他們個‘不醒’的機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