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硯正給東海草籽培土的手一頓，指尖的藥靈血泛起微瀾。她轉頭看向仙尊，見他袖口隱有黑氣流轉，方才舒展的眉宇又凝了層淺霜。
    “是我太急了。”阿硯蹲下身，將藥簍裏新采的暖陽草汁液倒在掌心，“沙韌草能在砂礫裏紮根，靠的不隻是忘憂草的溫潤，還有它自己刺破頑石的韌勁。魔氣盤桓千年，或許也得讓它‘紮一次根’才行。”
    赤瞳獸忽然銜來那株紫中帶金的雜交花苞，花瓣正微微顫動，像是在呼應她的話。孟澈的星盤也隨之輕鳴，盤上一道暗紋與西荒的光軌漸漸相連——那是仙尊體內魔氣與西荒風沙殘留的共鳴。
    “星盤說，西荒的花海夜裏會發出清響，能震散浮沙。”孟澈指尖點向星軌交匯之處，“或許，讓魔氣聽一聽真正的生機，比強行壓製更有用。”
    仙尊抬手按住心口，黑氣翻湧間，他望著畫軸裏西荒流動的花海，忽然輕笑：“當年封印魔氣時，總怕它掙脫束縛。如今看來，和那些被圈在藥田的種子一樣，困住它的從不是封印，是沒能讓它看見紮根的可能。”
    阿硯忽然想起藥田角落那株總在夜間偷偷往石縫裏鑽的野草，明明被魔氣侵蝕過根莖，卻偏要往有光的地方長。她轉身從藥簍裏取出個陶罐，將暖陽草、忘憂草與沙韌草的種子混在一起，又滴了三滴自己的藥靈血：“我曾以為消除魔氣就得連根拔起，可這些草告訴我，共生有時比消滅更有力量。”
    她將陶罐遞給仙尊：“把它帶在身邊吧。等東海的種子紮了根，或許我們該去西荒走一趟——讓魔氣聽聽，那些曾被它摧殘的土地上，如今長著怎樣的聲音。”
    風掠過藥田，這次帶著三種植株的氣息，吹向仙尊袖口時，翻湧的黑氣竟緩緩平息，像被溪流浸潤的幹涸土地，悄悄透出絲微綠。阿硯望著那抹綠意，忽然明白，有些盤踞已久的陰霾，從來不是被驅散的，是被更蓬勃的生機，溫柔地“擠”出了紮根的土壤。
    三日後，東海傳來消息，礁石縫裏冒出了淡青色的嫩芽，帶著暖陽草的金光，卻裹著層滑膩的膠質，竟能在鹹澀的海水中舒展葉片。阿硯正將這消息記在藥譜上，忽見仙尊的衣袍無風自動，那道蟄伏的黑氣順著窗欞飄出，在陽光下凝成細縷，竟往東方海麵的方向探去。
    “它在找那些嫩芽。”孟澈的星盤已轉得飛快，盤上暗紋與東海的光軌纏成了螺旋，“就像赤瞳獸總愛追著新抽的枝條跑，魔氣也在被生機牽著走。”
    仙尊抬手，任由那縷黑氣在指尖流轉。從前每次壓製，魔氣都會像被激怒的困獸般反撲，此刻卻溫順得很，仿佛在掂量著什麽。阿硯忽然想起守冰人畫裏的北境——冰花與暖陽草共生時，冰不再寒，草不再弱，倒像是彼此借了三分力。
    “或許不必去西荒了。”她從藥田摘下那株雜交花苞，此刻它已全然綻放，紫瓣上的金邊在風中閃得愈發明亮，“你看，沙韌草的韌勁沒被忘憂草磨掉，忘憂草的溫潤也沒被風沙吹散。魔氣若能學著與仙元共生，未必不能成另一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