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裏的水聲停了，唐釗端著洗好的星果出來，見孟朧還站在院裏看天，腳步不自覺放輕了些。暖團叼著片星果葉跑過來，往他腳邊一蹭，葉尖的露珠滴在他鞋麵上，涼絲絲的，倒讓他那點沒散透的煩躁徹底消了。
    “發什麽呆？”他把星果往石桌上一放，聲音還是有點硬，卻沒了方才的戾氣。孟朧轉過頭，晨光落在她眉梢，像落了層碎金：“在想去年這時候，你蹲在凍土邊給我烤紅薯，紅薯沒熟，倒把自己手燙出個泡。”
    唐釗耳尖一熱，轉身往灶房走：“哪有的事。”可走到門口，嘴角卻偷偷翹了翹。暖團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往鍋裏添水，又笨手笨腳地把星果一個個丟進去，有個沒拿穩，滾到灶膛邊，被火舌舔了一下，竟“啪”地裂開，冒出股甜香。
    “你看你。”孟朧走進來，撿起那顆烤裂的星果，剝了皮遞給他，“像不像你當年烤的紅薯？”唐釗沒接，卻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草葉，指尖擦過她頸側時，兩人都頓了頓。灶火劈啪響著，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時而交疊，時而分開，倒比畫裏的還要生動。
    星果湯重新煮好時，晨光已經漫過窗欞。唐釗盛湯的手還不太穩，濺出的湯汁落在桌邊，暖團立刻湊過去舔，尾巴搖得像朵花。孟朧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他嘴邊：“嚐嚐？”
    他愣了愣，張嘴接住，甜香裏混著點煙火氣，竟比剛才那碗多了層滋味。孟朧看著他喉頭滾動，突然笑出聲：“唐釗，你剛才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唐釗差點被湯嗆到，臉騰地紅了：“胡說什麽。”可手裏的湯碗卻被他攥得更緊了，碗沿的溫度燙著掌心，倒像是暖到了心裏。暖團突然跳上桌子，尾巴一掃，把兩碗湯並到一起，濺出的湯汁在桌麵上畫出道彎彎的弧線，像條紅繩，把兩個碗纏在了一起。
    午後，孟朧翻開那本被摔在地上的古籍，見唐釗正蹲在院裏，把早上撿的星果葉夾進書裏壓平。他動作笨拙，指尖捏著葉子邊角，生怕弄皺了似的。孟朧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葉子，輕輕貼在畫著凍土的那一頁，葉上的金芒剛好落在兩個分糖的小人影中間，像顆被接住的星子。
    “你看。”她指著古籍上新長出來的字跡，“它自己補好了。”唐釗湊過去看，那行“萬物有靈，因有念”的旁邊，竟多了半句：“念之所係，歲歲年年。”
    暖團趴在兩人腳邊，打了個哈欠，吐出顆亮晶晶的糖。孟朧剝開糖紙，分了一半遞給他，糖在舌尖化開時，還是那股熟悉的甜，混著點焦香，像極了那年的紅薯，也像此刻他眼底藏不住的軟。
    風穿過天尊閣的窗，帶著星果花的香。唐釗望著孟朧含著糖笑的模樣，突然覺得，心裏的春早就紮了根，哪用得著守什麽春深。就像這星果湯會涼了再熱，就像這古籍破了能補，隻要兩個人還在一處，拌嘴也好，相視而笑也罷，日子總會像這鍋裏的湯，溫溫軟軟的，熬出一輩子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