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玉帝指向那處，“寒氣雖附在藤上，卻被果裏的暖念擋著，進不得寸步。倒是那些被遺忘的東西，借著藤的氣息想找些‘記得’的痕跡。”
    他沉吟片刻，忽然喚來仙童：“取百顆新熟的星果，讓南天門守將把果子埋在雲海邊緣的石縫裏。再傳諭人間，若有人在藤下許願，便讓他們多提一句被忘了的人或事——比如村口那棵枯了的老槐樹，或是奶奶年輕時繡過的帕子。”
    孟朧不解：“這便能驅散異霧？”
    “星果藤記著暖，也容得下被遺忘的冷。”玉帝笑了，水鏡裏恰好映出個老嫗正摸著藤身喃喃自語，說的是多年前走失的貓，“讓被忘的東西被念叨幾句，讓寒氣裏裹著的念想有處去，霧自然就散了。畢竟，連天庭都記著人間的米糕香，又怎能讓那些冷寂的影子，連個被想起的機會都沒有呢？”
    話音剛落，殿外那片星果葉上的露珠忽然滾落，落地處竟冒出顆小小的綠芽，芽尖頂著縷白絲，正慢慢化作水汽，消散在星果藤的甜香裏。
    孟朧望著那株頂散白絲的綠芽，眉頭漸漸舒展。她指尖凝起一縷仙力，輕輕拂過殿外飄來的星果葉，葉麵上頓時浮現出幾行淡金色的字——是人間孩童昨夜係在藤上的塗鴉，畫著個缺了角的月亮，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阿爺說，以前的月亮會躲在老槐樹後麵睡覺”。
    “原來如此。”孟朧低歎，“不是擋，是接。”
    玉帝頷首，水鏡裏已見南天門守將領著仙兵忙碌。他們將星果埋入雲海石縫時，紫瑩瑩的果肉觸到白霧，竟冒出絲絲縷縷的銀線，像無數雙小手，輕輕牽住了那些飄蕩的冷寂。有顆星果裂開時，飄出半片褪色的繡花帕子，帕角繡著朵早已模糊的紫花，恰與星果藤的花紋重合——那是三百年前，一位繡娘臨終前沒能送出的念想，被遺忘之地收了去，此刻竟借著星果的暖，尋回了人間的痕跡。
    人間的藤下也漸漸熱鬧起來。老驛卒聽了仙諭，搬來張舊木桌，讓歇腳的旅人寫下“被忘了的事”。有個貨郎想起年輕時摔碎的第一隻瓷碗，碗底畫著他娘的笑；書生對著藤葉低語，說自己總記不起夢裏常出現的那棵桃樹，卻記得樹下泥土的腥氣；連藥廬的女徒弟也蹲在藤旁，輕聲講起師父提過的、早已失傳的一味藥引。
    那些話語順著藤蔓往上爬，到了天庭邊緣，便化作甜甜的霧，與遺忘之地的寒氣纏在一起。白霧化開時，竟飄下些細碎的光——是被記起的記憶凝成的星子，有的落在人間孩童的發間，有的粘在天庭仙官的袍角，還有的，輕輕落在了遺忘之地那片混沌裏，像投下了一盞盞小燈。
    孟朧再去探查時，南側雲海已清明如洗。雲石上被蝕的仙紋旁，竟冒出了幾株星果藤的幼苗，葉尖凝著的露珠裏，映著人間的炊煙與天庭的霞光。她伸手碰了碰幼苗，指尖傳來暖暖的癢，像有無數個被記起的故事，在藤脈裏輕輕哼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