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下音樂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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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把書包往課桌上一扔時,後頸還沾著體育課跑圈的薄汗。
窗台上那盆被曬蔫的綠蘿在風裏晃了晃,他摸出褲袋裏皺巴巴的紙條——是早讀時夾在《新概念作文選》裏的,韓寒的字跡歪歪扭扭,"老地方奶茶店,三點半,急事"。
三點二十五分,他推開"北冰洋"奶茶店的玻璃門。
鈴當啷一響,就看見韓寒蜷在角落的木椅裏,牛仔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紅格子襯衫。
桌上擺著兩杯珍珠奶茶,其中一杯的吸管已經被咬得變了形。
"我爸單位的倉庫要拆了。"韓寒抬頭,眼睛亮得像剛擦過的玻璃彈珠,"在後街老棉紡廠那邊,挺大的,能塞下二三百號人。"他伸手把奶茶往沈星河麵前推了推,珍珠在杯子裏晃出小漩渦,"你說要搞地下音樂會,這地兒成不成?"
沈星河坐下時,塑料椅發出吱呀一聲。
他想起昨夜在防空洞摸到的課桌夾層——裏麵塞著半本被撕爛的《北島詩選》,紙頁邊緣還留著暗紅的指甲印。
那些被審查部門封禁的詩,那些在黑板報角落偷偷傳抄的歌詞,此刻突然和韓寒眼裏的光疊在一起。
"成。"他把吸管插進杯子,珍珠咬在嘴裏有點硌牙,"但得先搞定兩件事。"他屈指敲了敲桌麵,"第一,消防許可。
老倉庫線路老化,得找街道修電路。"他想起陳館長抽屜裏那串銅鑰匙,想起老人說"有些火,燒不熄"時顫抖的尾音,"第二,宣傳。
不能明著貼海報,得靠口口相傳。"
韓寒從外套口袋裏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翻到畫滿音符的那頁:"我讓樂隊的大劉去bbs發帖子了,用"周末民謠交流會"當名頭。"他舔了舔鉛筆頭,在"交流會"三個字上畫了個圈,"三中的文藝委員小陸說,她們班有二十多號人想來;職校的阿傑認識賣打口碟的老張,能拉來玩搖滾的。"
沈星河盯著筆記本上歪歪扭扭的名單,突然伸手按住韓寒正要寫字的手背:"再加條暗號。"他想起簽售會上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想起手機裏那條"小心,他們要動大的"的短信,"比如——進場時說"夜空中最亮的星",對了下句"能否聽清"。"
韓寒愣了愣,隨即笑出一口白牙:"夠隱蔽。"他把暗號寫在名單最上麵,鉛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窟窿,"我今晚就跟大劉說。"
接下來的三天像上了發條的鬧鍾。
沈星河下了晚自習就往老棉紡廠跑,看著工人架梯子換燈泡,蹲在地上和電工師傅商量安全出口的位置;韓寒帶著樂隊搬音響,音箱線在水泥地上盤成蛇,他貓著腰用膠帶一圈圈粘牢;張編輯不知道從哪兒搞來印著"內部資料"的封皮,把《哈利波特》前兩章的複印件塞進去,往沈星河懷裏一塞:"發的時候說這是"海外留學生寄來的校園故事",保準沒人查。"
音樂會當天傍晚,沈星河站在倉庫門口。
夕陽從破了塊玻璃的窗戶斜照進來,把地上的灰塵照成金粉。
他摸了摸藏在襯衫裏的文件袋——裏麵是街道辦蓋了紅章的臨時活動許可,是陳館長淩晨五點跑去街道辦磨來的。
六點整,第一個來的是個紮著高馬尾的姑娘。
她站在門口搓了搓手,輕聲說:"夜空中最亮的星。"沈星河眼睛一亮:"能否聽清?"姑娘笑了,從帆布包裏掏出把口琴:"我能上台吹首《送別》嗎?"
七點,倉庫裏已經擠了滿滿當當的人。
有人坐在摞起來的木箱上,有人靠在生鏽的機器旁,還有個穿工裝的小夥子把安全帽擱在腳邊,正給旁邊的姑娘遞橘子。
韓寒抱著吉他跳上臨時搭的木台,音箱裏傳出刺啦一聲電流聲,他歪頭衝台下笑:"各位,今晚不搞虛的。"他撥了個和弦,前奏像石子投進深潭,"第一首,《藍蓮花》。"
掌聲像潮水般湧起來。
沈星河混在人群裏發《哈利波特》,有個戴圓框眼鏡的男生接過時手直抖:"這是......魔法?"他點頭,男生立刻翻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那頁,嘴角咧到耳朵根。
高潮出現在韓寒唱到《夜空中最亮的星》時。
有人打開手電筒,有人舉起手機屏幕雖然大部分人還在用bp機),暖黃的光在倉庫裏晃成銀河。
那個吹口琴的姑娘站到台邊,琴聲和吉他聲纏在一起,後排有個穿校服的小丫頭跟著哼唱,聲音細得像蚊鳴,卻很快被更多聲音蓋住。
突然,鐵皮門被撞開的聲響炸響。
三個穿藏藍製服的人衝進來,其中一個舉著證件:"誰組織的?
涉嫌非法集會知道嗎?"
倉庫裏的光瞬間暗了大半。
沈星河感覺後頸的汗毛豎起來,他捏了捏口袋裏的文件袋,擠到最前麵:"同誌,我們有街道辦的臨時活動許可。"他抽出文件,封皮上的紅章在手電筒光下泛著暗血般的紅,"消防檢查昨天剛做完,人數也沒超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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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製服的人接過文件,翻到最後一頁時,眉心的褶子鬆了鬆:"陳館長批的?"他抬頭掃了眼台下——有人悄悄把《哈利波特》塞回帆布包,有人還攥著沒吃完的橘子,那個穿工裝的小夥子正幫旁邊的姑娘撿掉在地上的口琴。
他突然笑了,把文件遞回去:"下不為例啊。"轉身時碰倒了個木箱,發出哐當一聲,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人群裏不知誰先笑出聲,接著是此起彼伏的低笑。
韓寒撥了個輕快的和弦:"那......再來首《南方》?"
散場時已經十點。
沈星河蹲在倉庫門口抽煙——他其實不會,隻是看張編輯抽過,學個樣子。
風卷著棉絮似的雪粒子撲在臉上,他摸出手機,屏幕在夜色裏亮得刺眼。
新短信:"他們在查陳館長的舊賬,下周一教育局要來查少兒圖書館的藏書。"
煙從指縫裏掉下去,在雪地上燙出個小黑洞。
沈星河望著倉庫裏最後一盞燈熄滅,望著韓寒和樂隊扛著音箱往公交站走,望著張編輯的自行車尾燈在街角拐了個彎。
他掏出通訊錄,手指在"陳館長"和"韓寒"之間停了停,最終按下"張編輯"的號碼。
手機接通的瞬間,他聽見自己說:"老張,明早陪我去趟印刷廠。"雪粒子落進衣領,涼得刺骨,可他的心跳得厲害,像是有團火在胸腔裏燒,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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