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體挑戰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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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星河站在醫院地下三層的防火門前時,手表指針剛劃過十點整。
    消毒水混著黴味的空氣鑽進鼻腔,他伸手按向b3  7的金屬門牌,指尖觸到的冷意讓後頸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前世母親最後一次住院時,他也是這樣站在走廊裏,聽著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以為那是生命的保障,卻不知有些“保障”早已變了味道。
    門內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方醫生的聲音緊跟著飄出來:“門鎖沒扣。”
    推開門的瞬間,沈星河被刺目的白光照得眯起眼。
    不足十平米的實驗室裏,兩台老式監護儀並排擺在生鏽的鐵桌上,旁邊堆著玻璃器皿和一摞泛黃的醫學期刊。
    方醫生正彎腰調試輸液架,白大褂下擺沾著暗紅汙漬,不知是血跡還是試劑。
    “把外套脫了。”方醫生直起身,眼鏡片上蒙著層霧氣,“我用的是改良版pd  1抑製劑,濃度比常規試驗低30。”他指了指牆角的行軍床,“躺下,左臂露出來。”
    沈星河解袖扣的手頓了頓。
    前世母親化療時,他總嫌病房消毒水味太衝,此刻聞著同樣的氣味,卻覺得比任何香氛都親切——至少這裏沒有謊言。
    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看著方醫生從冰箱取出一支冰藍色安瓿瓶,玻璃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床頭那排未拆封的藥盒。
    “疼嗎?”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方醫生的聲音突然發顫。
    沈星河盯著天花板上的黴斑,後槽牙咬得發酸。
    刺痛從胳膊竄到肩膀時,他想起母親攥著他的手說“嘴裏苦得像吃了土”,想起張爺爺被推進太平間時家屬哭嚎“好好的人怎麽說沒就沒”,想起藥盒上那些花哨的“進口專利”標識——原來最苦的不是藥,是有人把苦難當生意。
    “心率82,血壓12075。”方醫生的鋼筆在記錄本上沙沙作響,“你要是覺得頭暈或者呼吸困難,立刻說。”
    沈星河望著監護儀上跳動的綠色波形,突然笑了:“方叔,我前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他望著對方突然僵直的脊背,“您給我媽換的新藥,她走的時候攥著我的手說‘這次不苦了’。”
    方醫生的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他彎腰去撿,沈星河看見他後頸的皺紋裏浸著汗珠:“那批藥是我托國外同學帶的,沒走正規渠道......”
    “所以您現在才要驗證仿製藥的安全性。”沈星河接口,“如果這批藥真能替代進口藥,就能救像我媽那樣吃不起高價藥的人。”
    監護儀突然發出“滴”的一聲。
    方醫生猛地撲向儀器,眼鏡滑到鼻尖都顧不上推:“cd8 + t細胞活性提升15!”他手指戳著屏幕上的曲線,“正常藥物起效至少要24小時,你這......”
    “可能我是特例。”沈星河撐起上半身,胳膊上的針管跟著晃動,“畢竟我帶著25年的記憶來當小白鼠。”
    方醫生突然按住他肩膀,力道大得發疼:“記住,明天早上六點必須來複查。”他扯過白大褂口袋裏的溫度計塞給沈星河,“每兩小時測一次體溫,有任何超過37.5度的情況立刻打電話。”
    淩晨三點,沈星河坐在自家書房裏,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得他眼下青黑。
    王工程師發來的壓縮包在桌麵閃著提示,他點擊解壓的手懸在半空——前世他也收到過類似的“異常數據”,但那時他忙著擴張商業版圖,連郵件都沒點開。
    “叮”的一聲,郵件提示音驚得他手指一顫。
    王工程師的消息跳出來:“小沈,你看附件裏2003年的試驗報告,不良反應率統一寫0.3。”緊接著是段語音,帶著鍵盤敲擊的背景音,“正常情況下,不同批次、不同體質的患者,不良反應率波動至少在1  3之間。你再看2005年的,連小數點後兩位都一樣!”
    沈星河滾動鼠標滾輪,密密麻麻的數字在眼前跳動。
    當看到某家熟悉的藥企名字時,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那是前世母親長期服用的“明星藥”生產商,後來因壟斷藥價被罰款時,他還覺得大快人心,卻從未想過那些“合理”的罰款,不過是資本算好的成本。
    “我把數據按地域、年齡、性別重新分類統計了。”王工程師的語音繼續傳來,“你看這組,東北患者和廣東患者的肝酶指標曲線幾乎重疊,這他媽比雙胞胎還像!”
    沈星河抓起手機拍了幾張屏幕截圖,手指在通訊錄裏劃到“省藥監局”的備注。
    他想起方醫生實驗室裏那排泛黃的期刊,想起母親臨終前說“這次不苦了”,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原來最珍貴的“不苦”,需要有人用命去換。
    天快亮時,他終於整理好技術報告。
    匿名郵件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麻雀撲棱著飛過,在玻璃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影子。
    他打開文檔新建了一篇科普文,標題是《pd  1:不是神話,也不該是奢侈品》,寫到“每個患者都該有選擇的權利”時,鋼筆尖在紙上洇開個墨點,像極了前世母親藥盒上的紅章。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
    未知號碼的短信跳出來:“你以為靠這種自殘式試驗就能改變規則?遊戲才剛開始。”
    沈星河盯著屏幕上的字,拇指在“刪除”鍵上頓了頓,最終點了“收藏”。
    他起身拉開窗簾,晨光透過紗窗落在書桌上,照亮了壓在鎮紙下的一張照片——那是上周他和林夏在圖書館的合影,女孩的發梢沾著陽光,笑得像朵初開的梔子花。
    最近林夏總說自己“記性變差了”。
    昨天放學時,她站在紫藤架下對著空氣說“媽媽你看,這是星河送我的鋼筆”,可沈星河記得,林阿姨三年前就去了上海。
    他摸出抽屜裏的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上麵密密麻麻記著:9月15日,課間發呆17分鍾;9月16日,錯把數學作業當語文交;9月17日,說聽見樓道裏有人叫她“小夏”......
    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吆喝聲。
    沈星河合上筆記本,把它和藥監局的舉報郵件一起鎖進抽屜。
    他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輕聲說:“該醒的,不止那些沉默的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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