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母親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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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手術室內,母親的睫毛在無影燈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監測儀的滴答聲像敲在他神經上的小錘子。
他能聞到消毒水混著母親發間殘留的茉莉香——那是她用了二十年的雪花膏味道,此刻卻刺得他鼻腔發酸。
“沈總,準備就緒。”主刀醫生的聲音透過口罩悶悶傳來。
林夏·暗突然按住他欲按操作鍵的手。
她的指尖涼得反常,像塊浸過冰水的玉:“腦波頻率比對結果出來了。”她調出終端投影,淡藍色的波形圖在兩人之間跳動,“你母親的α波和陳小雨的記憶樣本重疊率……87。”
沈星河的瞳孔驟縮。
陳小雨是三年前實驗室意外死亡的腦科學研究員,當時他還在籌備第一筆風投資金,對這起“設備故障”事故隻當是行業常態。
可此刻波形圖上兩條交纏的曲線,像根細針突然紮進他的記憶——母親抽屜最底層那張泛黃的合影裏,穿白大褂的年輕姑娘,是不是也有這樣微卷的發尾?
“你是說……”王鐵柱的爆破手套蹭著手術台邊緣,金屬刮擦聲刺耳,“她們曾經是同一個人?”他的喉結滾動兩下,工裝褲口袋裏的雷管鑰匙串叮當作響,“老沈頭去年翻家譜,說你媽婚前在中科院生物所打過零工……”
“開始。”沈星河打斷他,指腹重重按下啟動鍵。
記憶提取艙發出嗡鳴,陳小雨的記憶碎片化作數據流在全息屏上閃爍——那是她28歲生日在實驗室煮的長壽麵,是暴雨夜她抱著實驗日誌衝進檔案室的腳印,是臨終前最後一刻監控裏她突然轉向鏡頭的眼神,瞳孔裏映著誰也沒看清的光斑。
“海馬體定位完成。”護士的聲音讓沈星河後背沁出冷汗。
他盯著母親太陽穴處的植入點,那裏皮膚下埋著他親自設計的納米電極,“同步率50……60……”
“等等!”林夏·暗突然撲到監控屏前,發梢掃過沈星河手背,“她的γ波在震蕩!”
心電監護儀的綠線陡然爬升。
母親的手指在手術單下抽搐,指甲蓋泛出青紫色。
沈星河的呼吸幾乎停滯——前世母親去世前,也是這樣的指尖冰涼,當時他在談一筆能讓公司市值翻倍的並購案,接到電話時還在和投行經理碰杯。
“注射鎮定劑!”主刀醫生抓起針管。
“不行!”沈星河按住醫生手腕,力氣大得對方腕骨哢嗒響,“鎮定劑會破壞神經突觸連接!”他的額頭抵著冰涼的觀察窗,盯著母親皺起的眉頭,那是她小時候他摔破膝蓋時同款的擔憂神情,“媽媽,你記得嗎?我十歲那年發燒40度,你背著我跑過三條街去診所……”他顫抖著調出記憶庫,選中一段泛黃的影像,“當時你說,‘小河要是燒成小傻子,媽媽就養你一輩子’。”
數據流突然暴漲。
全息屏上,陳小雨的記憶碎片裏開始浮現新的畫麵——藍布衫的年輕女人蹲在煤爐前煮薑茶,搪瓷缸上的紅牡丹被熱氣熏得模糊,旁邊擺著本《神經解剖學入門》,書角卷得像朵幹枯的花。
“同步率92!”護士的聲音帶著顫音。
心電監護儀的綠線突然暴跌。
母親的胸口劇烈起伏,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像是在和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撕扯。
沈星河的手死死攥住操作台邊緣,指節泛白:“再推15功率!”
“會燒壞海馬體的!”醫生急得額頭冒汗。
“燒吧。”沈星河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總比她帶著遺憾走強。”
儀器發出尖銳的蜂鳴。
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在監控屏上——母親的腦波曲線突然平緩下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平。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遊絲:“小河……媽媽在這兒。”
林夏·暗的呼吸聲突然粗重。
她湊近觀察窗,瞳孔映著母親微微收縮的眼仁:“她的視錐細胞在快速切換——這不是接受記憶,是在回憶。”
王鐵柱的爆破手套捏得哢哢響:“回憶誰的?”
術後恢複室的消毒水味更濃了。
沈星河坐在母親床頭,看著她睫毛顫動著睜開眼。
“你們是誰?”母親的聲音沙啞,卻讓沈星河心髒漏跳一拍。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我知道你是沈星河,我的兒子。”母親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和記憶裏一模一樣,“你小時候總偷喝我搪瓷缸裏的茶,說是要‘補充聰明水’。”
沈星河的眼眶熱得發燙。
他抓住母親的手,觸到她掌心薄繭——前世化療後她連筷子都握不住,此刻這雙手卻帶著他熟悉的溫度。
“但你不是完全的她。”林夏·暗突然開口。
她站在窗邊,逆光的輪廓像把淬了冰的刀,“你看沈星河的眼神,有0.3秒的焦距偏移,和陳小雨看實驗樣本時一模一樣。”
母親的手在沈星河掌心裏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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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向林夏·暗,嘴角仍掛著笑:“小姑娘眼神真尖。”
深夜十點,恢複室的夜燈調成了暖黃色。
沈星河趴在床邊打盹,突然被紙張摩擦聲驚醒。
母親靠在床頭,手裏捏著半張便簽紙,鋼筆在指尖轉著,像在實驗室轉移液管的動作。
“媽媽?”他坐直身子,看見她床頭擺著那隻紅牡丹搪瓷缸,裏麵泡著半杯涼透的茶。
母親把紙條遞給他。
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模仿化療後的手抖:“我在夢裏見到她了,她說她原諒我了。”
沈星河的後頸泛起涼意。
陳小雨的日記本裏,最後一頁寫的正是“原諒”——那是她車禍前留給未婚夫的話。
他抬頭看向母親,卻發現她正盯著窗外的梧桐樹,月光透過葉縫落在她臉上,照出她眼底一絲陌生的清明,像是另一個人正從她瞳孔後張望。
“叮——”
所有燈光突然熄滅。
沈星河摸出手機,屏幕亮光照出母親床頭的搪瓷缸——缸底沉著枚銀色芯片,和陳小雨葬禮上失蹤的實驗室密鑰一模一樣。
監控室方向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林夏·暗的聲音從黑暗中飄來,帶著他從未聽過的冷硬:“數據備份被黑了。”
月光被烏雲遮住。
沈星河聽見母親的呼吸聲突然變得均勻,像切換了某種模式。
他握緊紙條,指尖觸到背麵淺淺的壓痕——是用鋼筆尖刻的小字:“去老槐樹樹洞”。
“有人知道真相。”林夏·暗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沈星河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看見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和倒影裏母親身後那道若有若無的影子,“而且不想讓我們知道。”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沈星河迅速把紙條塞進懷表夾層,橘子汽水拉環硌著掌心。
他聽見王鐵柱的工裝褲摩擦聲從樓梯口傳來,帶著股火藥味:“臨時法庭的傳票到了。張牧雲那老東西……”
母親在黑暗中輕輕握住他的手。
這次她的掌心沒有薄繭,涼得像塊冰。
“別怕。”她說,聲音裏混著兩種不同的音色,像兩個靈魂在共用一副聲帶,“該來的,總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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