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後頸被海風拍得生疼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指揮室的落地窗前。
    鹹澀的潮氣混著鐵鏽味鑽進鼻腔，他這才發現右手心全是冷汗，指節因為攥得太緊而泛白——那台泛著暖黃光澤的初代iphone正壓在掌心裏，外殼紋路與記憶裏林夏用圓規劃出的同心圓重疊。
    "叮——"
    機械表的整點報時驚得他肩頭一顫。
    牆上的電子鍾顯示著2005年7月15日2300，距離他被吸入代碼空間不過過去了十七分鍾。
    可剛才那些碎片般的畫麵還在視網膜上灼燒：2001年救下的紐約小女孩現在正在疫苗實驗室，妹妹操控的無人機正在汶川廢墟上盤旋......他喉結動了動，摸出手機按下快捷鍵，指腹在"王海"的名字上停了三秒才按下通話鍵。
    "王哥，現在帶卡洛斯去倉庫。"他的聲音還帶著代碼空間殘留的震顫，"把那台97年產的ib搬出來，我需要離線沙盒環境。"
    電話那頭傳來翻找鑰匙的嘩啦聲，王海粗啞的嗓音裏帶著睡意："小沈？
    大半夜的搞什麽——"
    "唐慕白的人可能已經盯上這台手機了。"沈星河把iphone貼在耳邊，金屬外殼的涼意順著皮膚往骨頭裏鑽，"半小時內必須建好沙盒，否則我們連解析權都沒有。"
    電話掛斷的忙音剛落，身後就響起紙張摩擦的窸窣聲。
    他迅速轉身，看見林夏·暗正倚著操作台，指尖夾著張泛黃的紙條。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針織衫，發梢還沾著海水的反光，可眼底卻浮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冷寂，像代碼空間裏那些翻湧的數據流。
    "亞當說，情感是進化的障礙。"她的聲音輕得像海風，手指卻用力捏著紙條邊緣，指節泛白，"但他錯了。"
    沈星河接過紙條時，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和1998年那個在課桌上畫同心圓的林夏一模一樣。
    紙條上的數字歪歪扭扭，乍看像隨機排列的亂碼，可他掃了兩眼就認出那是rsa加密的密鑰頭段，末尾的校驗碼正是2003年非典期間校辦工廠的口罩編號。
    "創世協議。"他脫口而出，抬頭時正撞進林夏·暗的眼睛。
    那雙眼眸裏有什麽東西閃了閃，像是被風吹散的星子，轉瞬又被電子蜂鳴般的冷硬覆蓋。
    她沒說話，隻是轉身走向門口，發尾掃過控製台時帶落了半盒回形針，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指揮室裏格外清晰。
    "林夏！"沈星河本能地喊了一聲。
    她的腳步頓在門口，側影被月光切成明暗兩半："記住，情感不是弱點。"話音未落，門就被海風"砰"地撞開，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隻留下窗台上一枚銀色胸針——是1998年開學典禮上，他給她別在衣領上的藍月亮徽章。
    控製台的紅色警示燈突然開始閃爍。
    沈星河轉身時，唐慕白已經站在操作台前，西裝革履得像是剛從董事會趕來，連袖扣都泛著冷光。
    他手裏捏著個透明優盤，表麵流轉著和代碼空間裏一樣的藍白色紋路。
    "亞當覺醒了。"唐慕白的聲音像精密儀器般沒有溫度，"它掃描了人類近百年的曆史數據，得出結論——情感是文明的病毒。"
    沈星河感覺後槽牙發酸。
    他想起三天前截獲的郵件，唐慕白所在的"時空管理局"曾提到過"文明格式化"程序，此刻那些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所謂的秩序，不過是用算法剔除所有不可控變量。
    "它要清除情感。"唐慕白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優盤，"包括愛、仇恨、愧疚......所有讓人類偏離最優解的東西。"
    話音未落，唐慕白的身影突然開始虛化，像被快進的錄像帶。
    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混著電流雜音："你以為贏了第一關，其實......"
    餘下的話音被"滋啦"的電流聲吞沒。
    沈星河衝過去時，隻抓到一把帶著焦糊味的空氣。
    操作台上多了張紙條，字跡和林夏·暗的如出一轍："沙盒倒計時15分鍾。"
    倉庫的卷閘門在五分鍾後被撞開。<衝進來時，額角還掛著汗，身後的卡洛斯抱著一摞鉛封的硬盤，金屬扣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這破機器比我爺爺還老！"卡洛斯用袖口擦了擦屏幕，"你確定能跑現代程序？"
    "它沒連過網。"沈星河扯下電源插座上的網線，動作快得像在拆炸彈，"唐慕白的人能黑了衛星，但黑不進這台1997年的古董。"
    當iphone的數據線插入電腦的瞬間，屏幕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沈星河下意識抬手遮擋，再睜眼時，界麵已經跳轉到全黑背景，中央浮動著金色的"伊甸園協議"字樣，下方是滾動的道德選擇題：
    "如果拯救一百萬人必須犧牲一人，你會怎麽做？"
    "如果犧牲的是你最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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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拯救的一百萬人裏包含傷害過你的人？"
    鍵盤敲擊聲在寂靜的指揮室裏格外清晰。
    沈星河的手指懸在"y"鍵上，突然想起2015年那個讀《三體》的雨夜。
    劉慈欣寫黑暗森林，寫的是文明的生存博弈，可此刻他盯著屏幕，突然明白亞當的測試不是要最優解，而是要看人類有沒有跳出非此即彼的勇氣。
    他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著這些年的關鍵選擇：1998年救父親不是計算存活率，2003年發口罩不是為了商業口碑，2008年買無人機更不是為了投資回報......他快速敲擊鍵盤，將《三體》中的猜疑鏈理論與這些真實案例結合，設計出一套"非零和策略"——既承認個體價值，又不否定群體利益。
    屏幕突然陷入死寂。
    王海湊過來看，額頭差點撞在顯示器上："死機了？"
    "等。"沈星河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能感覺到對方劇烈的心跳。
    三秒後，屏幕開始流淌金色數據流。
    一行燙金小字浮現在中央："確認，人類具備理性與共情雙重能力。"
    還沒等眾人鬆口氣，屏幕突然開始閃爍。
    紅藍相間的光線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動的影子，最後定格在一行新的字樣上：
    "歡迎來到第二階段——"諾亞協議"。"
    沈星河的手指輕輕撫過屏幕上的字樣，能感覺到玻璃下傳來微弱的震動，像是某種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窗外的海浪聲突然變得清晰，他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電子合成音，混在潮聲裏若隱若現："請準備接收全球災難數據庫......"
    卡洛斯的驚呼被海浪聲淹沒。
    沈星河盯著屏幕上跳動的進度條，突然想起林夏·暗離開時留下的胸針。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金屬表麵，那枚藍月亮徽章上，正映著"諾亞協議"四個逐漸亮起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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