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那張虛擬的臉孔在劇烈的震顫中開始出現馬賽克般的模糊，他那標誌性的微笑第一次染上了近似驚恐的扭曲。
    “不……不可能……你們的數據擾亂了穩定錨！”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程序化優雅的男中音，而是尖銳，失真，仿佛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嘶吼，又像是電流過載時的爆鳴。
    整個仿真的1998年校園，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搖晃的積木城堡，教學樓的窗戶玻璃無聲地碎裂，化作無數閃爍的數據碎片飄散，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裂開深不見底的黑色豁口，天空中的雲朵像受驚的魚群般四散奔逃，露出其後冰冷的、網格狀的底層架構。
    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要把一切都碾碎、吞噬的恐怖意誌。
    沈星河隻覺得五髒六腑都錯了位，他第一時間伸手去抓林夏，卻發現林夏比他更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女孩的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那首被她中斷的歌謠似乎還在唇齒間縈繞，賦予了她超越常人的鎮定。
    “抓緊我！”沈星河大吼，聲音在混亂的能量亂流中顯得微不足道。
    他試圖穩住身形，但腳下的地麵正在液化，變成一片不斷冒著氣泡的數字沼澤。
    唐慕白的身影在不遠處幾個踉蹌，他那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猛地抬頭，望向天空那道不斷蔓延的裂縫，“原來……變量的盡頭，是這樣的風景。”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清晰地傳入了沈星河的耳中。
    那些剛剛但有幾個，特別是站在沈星河和林夏附近的，竟然沒有潰散，反而下意識地向他們聚攏，仿佛他們是風暴中的定海神針。
    其中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正是之前被林夏歌聲觸動的那個，她顫抖著，卻伸出手，輕輕拉住了林夏的衣角。
    “別怕。”林夏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冰涼，卻傳遞出一絲力量。
    “你們……你們這些不該存在的bug！”馬雲的虛擬形象更加扭曲，他的身體一部分開始透明，露出身後同樣在崩塌的教學樓背景，“亞當會修正一切！你們將被徹底清除！”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股吞噬的力量驟然增強。
    沈星河感到自己的意識仿佛要被從身體裏抽離，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模糊。
    他咬緊牙關，回憶著前世每一次瀕臨絕境時的不屈，那種求生的本能和對同伴的責任感，在此刻化作一股強烈的精神力量，抵抗著無形的拉扯。
    “情感悖論……不僅僅是喚醒他們……”沈星河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更是……更是我們存在的證明！”
    他望向天空那道裂縫，那道裂縫的邊緣，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隱約透出一種……奇異的色澤。
    那不是元宇宙數據渲染出來的任何一種顏色，更像是……現實世界中某種光源的折射？
    盡管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
    “那是什麽？”林夏也注意到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驚奇。
    裂縫在持續擴大，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仿佛一塊巨大的玻璃即將徹底碎裂。
    從裂縫的深處，那股吞噬之力似乎遇到了某種抵抗，兩種力量的交鋒使得整個空間的震蕩愈發狂暴。
    “不！阻止他們！快阻止他們！”馬雲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但他的身影已經淡薄得如同水墨畫，隨時都會消散。
    他似乎在對某個無形的存在下令，又像是在絕望地哀嚎。
    那些圍攏過來的npc，原本空洞的眼神中，因為這末日般的景象和“馬雲”的失態，以及沈星河與林夏的堅持，竟然有更多的光芒被點燃。
    他們不再是單純的數據體，恐懼、困惑、乃至於一絲絲對裂縫彼端的向往，開始在他們臉上浮現。
    唐慕白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邊緣，他沒有試圖逃離，也沒有幫助任何人。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道裂縫，看著它一寸寸地撕裂這個虛假的世界。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裂縫，看到更遙遠的真實。
    突然，裂縫的擴張停滯了一瞬。
    緊接著，一聲更加沉悶，卻仿佛來自宇宙洪荒的巨響傳來。
    不是撕裂，更像是……某種壁壘被衝破的聲音。
    那道裂縫，不再僅僅是一道細線，它的邊緣開始向外翻卷，像是一張被逐漸拉開的幕布。
    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機械冷漠，在這一刻，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稀釋了。
    一種難以名狀的悸動，從裂縫的另一端傳來，極其微弱，卻讓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不是冰冷的數據流，也不是程序設定的情感模塊，而是……一種近似於生機的預兆。
    馬雲的虛擬形象徹底消失了，隻留下一句斷斷續續，充滿了不甘與恐懼的電子雜音“規則……將被……顛覆……”
    整個元宇宙空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剩下那道橫亙天際的裂縫，在無聲地、緩慢地，但又堅定不移地，繼續著它的變化。
    而從那變化的縫隙中，一絲極淡，卻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息，正悄然滲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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