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記憶副本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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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沈星河的問題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漣漪未散的湖麵。
沈星河望著對方校服領口那點熟悉的墨跡——那是他高二開學時,和後座男生搶圓規時蹭上的,當時林夏還笑話他像隻小花貓。
此刻,記憶裏少女的笑聲混著茶棚外的風聲,在耳邊忽遠忽近。
“我會。”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更輕,卻像敲在青石板上的茶盞,清冽得沒有一絲回響,“因為每一次選擇,都是為了不辜負那些曾相信過我的人。”
話音未落,西湖水麵突然翻湧成墨色漩渦。
沈星河感覺後頸一涼,有細碎的光粒鑽進衣領,像極了1998年暴雨天,林夏硬塞進他手心的那把油紙傘漏下的雨珠。
下一秒,所有景物開始扭曲——茶棚的竹椅化作金粉,唐慕白燒焦的風衣碎片飄成星子,連林夏發梢的銀飾都碎成了流動的光帶。
“這是……”林夏的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發抖,卻不是害怕,而是像小時候拆他送的生日禮物時那樣,帶著點抑製不住的興奮,“是記憶碎片的引力場。你看那些光斑!”
沈星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無數半透明的碎片正從四麵八方湧來,有的是泛黃的老照片照片裏父親蹲在校辦工廠機床前,額角沾著機油笑),有的是跳動的代碼流他認得出那是2003年給阿裏做支付係統時寫廢的程序),還有一片最亮的,裹著消毒水的氣味——那是2008年母親做完乳腺癌手術,在病房裏舉著他送的百合說“我就知道小星有辦法”的場景。
“終於到了。”唐慕白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沈星河轉頭,看見宿敵正仰頭盯著漂浮的碎片,風衣下的芯片還在滋滋冒火星,卻不再是之前的癲狂,反而像在審視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你們這些自詡為‘人性’的蠢貨,總以為靠溫情能對抗因果。現在呢?”他扯了扯燒焦的衣領,嘴角扯出個譏諷的笑,“困在自己的記憶裏玩過家家。”
“不是困。”陸明軒·暗的聲音像塊冷玉,突然插進兩人中間。
時空審判官不知何時站在三步外,手裏的金色鑰匙正滲出淡金色的霧氣,“是篩選。”他拇指摩挲著鑰匙上的甲骨文,“每塊碎片都是你重生時留下的因果節點。林夏說得對,這和《傳奇》的重置副本機製同源——你們要在限定時間內,證明這些‘冗餘’的記憶,值得被保留。”
“限定時間?”林夏鬆開沈星河的手,指尖輕輕劃過最近的一塊碎片。
那是2015年他們在烏鎮互聯網大會的合影,她的笑眼裏還沾著會議間隙偷喝的黃酒味。
碎片被觸碰的瞬間,表麵浮現出紅色倒計時:005959。
“每完成一個副本,時間會重置。”陸明軒將鑰匙拋向空中。
鑰匙劃出的弧光裏,突然裂開一道黑色石門,門楣上刻著“記憶宮殿·第一層”,“但如果失敗……”他沒有說完,隻是抬眼看向沈星河,眼底的星子暗了暗。
沈星河深吸一口氣。
他聞到記憶碎片裏飄來的混合氣味:校辦工廠的機油味、母親病房的百合香、林夏發梢的桂花頭油——這些味道像根線,串起了他重生二十五年裏所有滾燙的、疼痛的、幸福的時刻。
他走向那道石門,靴底碾碎一片閃著微光的碎片——那是2023年他墜樓前最後一刻,手機屏幕上未讀的消息:“爸爸,明天我生日你會回來嗎?”
“等等。”林夏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當年在遊戲廳裏,他第一次給她看《傳奇》私服時那樣,“記得我們開發私服時的規則嗎?每個副本的終極boss,其實是你自己。”她踮腳,在他耳邊輕聲說,“這次,你要打敗的,是‘後悔’。”
沈星河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想起1998年暴雨天,也是這樣的溫度,林夏躲在他傘下說“我相信你以後會很厲害”;想起2003年非典時期,她背著他偷偷給校辦工廠的工人們送口罩;想起2018年他因投資失敗在辦公室酗酒,她推門進來摔了酒瓶,說“沈星河,你忘了自己是怎麽從1998年走過來的嗎”。
門內傳來熟悉的上課鈴聲。
那是1998年二中的老電鈴,“叮鈴鈴”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像根針戳進他的太陽穴。
他回頭看了眼——林夏正咬著唇幫陸明軒調試鑰匙,唐慕白靠在石門旁用芯片掃描碎片,目光卻始終鎖在他後頸。
“我進去了。”他對空氣說,像是說給二十五年前的自己聽。
推開門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
沈星河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場景:301教室,黑板擦還掛在粉筆槽上,粉筆灰在斜照的陽光裏跳舞。
講台上放著他的舊書包,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本《物理競賽題典》——那是他高二開學時,用倒賣球星卡賺的第一筆錢買的。
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一行字,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學生的筆跡:“如果你知道未來會失敗,還會努力嗎?”
沈星河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想起1998年9月1日,班主任張老師在開學第一堂課上說:“人生沒有標準答案,但你們要學會寫自己的答案。”那天他走神了,因為父親剛下崗,母親的體檢報告還壓在抽屜最底層。
現在,講台上放著半截粉筆。
沈星河走過去,指尖碰到粉筆的瞬間,記憶突然翻湧——2008年母親化療時,他在病房黑板上畫小人逗她笑;2012年校辦工廠改製大會,他在白板上畫未來十年的規劃圖;2023年墜樓前,他在手機備忘錄裏寫“如果重來,我要更早教會父親用智能手機”。
他提筆,粉筆在黑板上摩擦的聲音像極了林夏彈吉他時的掃弦。
字跡落下的瞬間,教室的窗戶突然被風吹開,一張泛黃的試卷從他舊書包裏飄出來。
沈星河彎腰去撿,卻在看清試卷上的分數時頓住——那是1998年第一次月考的物理卷,68分,他偷偷改過的78分,紅筆批注還在:“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張老師”。
“會。”他直起身子,黑板上的字已經寫完,“因為我不是為結果而活,而是為過程而戰。”
話音剛落,教室後方傳來“吱呀”一聲。
沈星河轉身,看見最後一排的木門緩緩打開。
門後沒有光,隻有一片霧蒙蒙的影子。
隨著門扉完全展開,那影子逐漸清晰——是件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領口沾著墨跡;是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帶著二十五年前的倔強和迷茫;是他第一次重生時的自己,正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綠豆糕,站在門後。
沈星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1998年那個暴雨天,他和林夏躲在茶棚裏時,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節奏。
少年的自己沒有說話,隻是望著他,目光裏有疑惑,有期待,還有一絲他曾在鏡子裏見過無數次的——孤獨。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
沈星河伸手按住胸口,那裏有個硬硬的東西——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玉墜,刻著“平安”兩個字。
他望著門後的自己,突然想起陸明軒說的“因果節點”。
原來所有的選擇,早在1998年那個拿著68分試卷的午後,就埋下了種子。
門後的少年動了動嘴唇。
沈星河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哥,你說我能改變嗎?”
而此刻,他望著眼前那個滿臉倔強的少年自己,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