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運動鞋碾過遊戲廳廢墟裏的碎玻璃，發出細碎的脆響。
    蘇紅的戰術靴在她身後踩出同樣的節奏，兩人身後跟著三個背著儀器的技術人員，呼吸聲在密閉的空間裏格外清晰——這是1998年他們開的第一家遊戲廳，如今天花板漏雨的痕跡像道猙獰的疤，褪色的“星河遊戲”招牌半懸在牆上，漆皮剝落處露出底下沈星河親手寫的“夏”字。
    “找到了。”走在最前麵的技術員蹲下身，光束手電照在牆角積灰的鐵櫃上。
    林夏的呼吸一滯。
    那台墨綠色的ic卡機就嵌在鐵櫃側麵，外殼蒙著二十年的塵，讀卡區卻泛著詭異的幽藍——和她兜裏那張x  07卡的光色一模一樣。
    蘇紅的平板在掌心震動，她湊近機器時，屏幕上的量子脈衝圖突然炸開一片星芒：“另外兩台位置確認。”她抬手指向窗外，“校辦工廠舊址的卡機在倉庫貨架下，妹妹被誘拐的巷口便利店……卡在冷藏櫃後麵。”技術員們應了聲，分成兩組離開，腳步聲在廢墟裏撞出回聲。
    林夏伸手去摸卡機，指尖剛觸到金屬外殼，電流般的震顫順著神經竄上來。
    她想起1998年那個雨夜，沈星河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教她把卡往卡槽裏推：“刷慢了會吞卡，刷快了餘額跳得凶——”
    “它們不是終端。”艾麗卡·殘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白發被穿堂風掀起，“是‘時間節點的傷口’。”觀測者殘影的聲音像碎冰碰杯，“沈星河每次重大改變都撕開了現實的縫隙，這些機器……是他用執念縫補的線。”
    林夏的指尖在卡機編號“sxh  001”上輕輕摩挲，突然笑了，眼淚卻先砸在金屬殼上：“他用這些機器記住了我們。”
    蘇紅的平板發出尖銳的警報，她猛地抬頭：“量子脈衝頻率激增！”話音未落，卡機屏幕突然亮起，餘額欄的“∞”像團活物般蠕動，交易對象欄的“x  07”開始閃爍紅光。
    艾麗卡的瞳孔泛起銀白：“無限餘額意味著交易未完成。觀測者允許‘未結算的因果’成為穿越通道，但每刷一次——”她的聲音陡然冷下來，“就會有一個人的記憶被覆蓋。”
    林夏已經摸出x  07卡。
    卡片貼在掌心的溫度，和1998年沈星河塞給她時一模一樣。
    她深吸一口氣，將卡插入卡槽，指尖在數字鍵盤上按下“0.01”，選擇“充值”。
    “滴——”
    屏幕閃過刺目的白光。
    林夏眼前的廢墟突然扭曲，雨聲劈頭蓋臉砸下來。
    1998年的雨夜在她視網膜上顯影：十六歲的沈星河渾身濕透，蹲在卡機前搗鼓，卡機屏幕跳動的數字映得他眼尾發亮。
    “再刷一次，就一次。”少年的聲音帶著討好的笑，“這樣林夏就能多玩十分鍾拳皇。”
    “可是老板說不能偷刷自己的卡——”
    “我就是老板。”沈星河抬頭時，雨水順著發梢滴進領口，“再說……這是給未來攢的。”
    幻象驟然破碎，林夏踉蹌著扶住卡機。
    她終於明白那些年總對不上的賬目去哪了：沈星河不是貪便宜，是在每一次“違規交易”裏，偷偷埋下與未來對話的密鑰。
    他用0.01元的充值，在時間長河裏係上一個個繩結，等二十五年後的今天，成為牽引他歸來的纜繩。
    “需要循環刷入。”蘇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不知何時調出了三台卡機的實時畫麵，“用x  07作為主密鑰，聯網製造持續的時間漣漪。”她指節快速敲擊平板，“第108次交易時，量子糾纏度會達到臨界值——”
    “開始吧。”林夏打斷她，重新插入卡片。
    第一次刷卡，校辦工廠的卡機吐出小票；第二次，巷口便利店的卡機開始嗡鳴；第三次，三台機器同時亮起藍光，像三顆串聯的星。
    林夏數到第七次時，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每刷一次，她就想起一段被覆蓋的記憶：初中畢業時沈星河沒送的鋼筆，高考前夜他在樓下守了半宿的傘，還有2023年暴雨裏那輛失控的貨車……
    “第107次。”蘇紅的聲音緊繃如弦。
    林夏的手在卡槽前頓了頓。
    最後一次刷卡時，她想起沈星河常說的“攢時間”：攢十分鍾遊戲，攢半宿的傘，攢二十五年的執念。
    原來他早就知道，重逢需要的不是運氣，是無數個0.01元堆起來的因果。
    “第108次。”
    卡機屏幕突然黑屏。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秒後，熟悉的電子音響起，屏幕上浮現一行字，是沈星河當年親自錄的歡迎語：“歡迎回來，老板。”
    南海方向傳來轟鳴。
    林夏的手機在兜裏震動，她幾乎是顫抖著掏出來——新消息界麵跳出一行字：“第一筆，還你。”
    雷峰塔的輪廓在暮色裏若隱若現。
    林夏順著手機藍光抬頭，看見塔下站著個模糊的身影。
    他穿著白襯衫，手插在褲袋裏，像1998年開學日那天，站在梧桐樹下對她笑的模樣。
    風掀起他的衣角，林夏聽見自己喉嚨裏溢出一聲破碎的“星河”。
    “林夏！”蘇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夏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往前踉蹌了兩步，離廢墟缺口隻剩三步。
    蘇紅的平板屏幕正對著她，腦電波圖譜上兩條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合——一條是她的，一條屬於……沈星河。
    “你的腦電波……”蘇紅的聲音發顫，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左眼，“還有這個。”
    林夏摸向左眼，觸到一片溫熱的凸起。
    她掏出手機當鏡子，瞳孔邊緣竟爬上細密的青銅紋路，像某種古老的契約，正順著眼尾往太陽穴蔓延。
    “這是……”
    “時間錨點的反噬。”艾麗卡·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要回來，你就得成為容器。”
    林夏望著雷峰塔下的身影，那輪廓越來越清晰，連眉骨的弧度都和記憶裏重疊。
    她突然笑了，反手握住蘇紅的手：“那就讓他回來。”
    她邁出第二步時，蘇紅的手勁突然大了一倍。
    林夏回頭，看見技術員們舉著儀器衝過來，蘇紅的眼睛裏映著平板上的紅色警報。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雷峰塔下的身影抬起手，像1998年開學日那樣，對她招了招。
    林夏的左眼突然刺痛，青銅紋路順著神經竄向大腦。
    她聽見光塔的心跳聲在耳邊炸開，聽見三台ic卡機同時發出蜂鳴，聽見二十五年前那個少年說：“這次換我來找你。”
    她邁出第三步時，蘇紅的喊聲響徹廢墟：“林夏！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