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小笠原海溝，馬裏亞納海溝的姊妹，地球表麵的終極裂穀。
    此處的黑暗，純粹得可以吞噬光。此處的壓力，足以將鋼鐵碾壓成薄片。
    一台由林默遠程精神直連的特種探測機器人，代號“深海鰩”，正無聲地滑行在這片絕對的死寂之中。它並非依靠螺旋槳，而是通過扭曲周身水流前進，姿態優雅，與這片深淵融為一體。
    林默的意識，此刻就寄宿在這台冰冷的機器之內。他剛剛才導演了一場終結戰爭的“煙火盛會”，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人類之間的紛爭，與眼前這個沉睡了五十萬年的未知相比，不過是幼兒園級別的打鬧。
    “深海鰩”的探照燈，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光源之一，但在此地，它的光柱也顯得如此無力，隻能撕開前方不足百米的黑暗。
    光柱的盡頭，那麵牆壁終於顯露了它的一角。
    它並非任何已知的金屬或岩石。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暗金色材質，表麵平滑到了原子級別，將探照燈的光芒完美地反射回來，不帶一絲一毫的散射。牆壁上，鐫刻著無數詭異的紋路，那些線條扭曲、盤繞，構成了超越人類理解範疇的幾何圖形，它們仿佛在緩慢地流動，看久了甚至會讓人的精神產生一種被抽離的錯覺。
    【先生，已抵達預定坐標。】“大白”的聲音在林默的意識中響起，【開始執行第一階段接觸協議。】
    “深海鰩”的腹部，一根由地球上最堅硬的鎢釩鈦合金打造的采樣機械臂緩緩伸出，其頂端的鑽頭開始高速旋轉，帶著幽藍色的電弧，小心翼翼地觸向那麵牆壁。
    沒有刺耳的摩擦聲，沒有火花四濺。
    在接觸的瞬間，那價值數百萬、足以鑽透地殼的合金鑽頭，就那麽無聲無息地，從頂端開始消融。它的分子結構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強製解離，化作一縷縷金屬蒸汽，融入了漆黑冰冷的海水。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物理接觸失敗。】“大白”的報告冷靜得不帶任何情緒，【目標材質的物理特性，超出數據庫理論上限。建議放棄物理采樣。】
    “意料之中。”林默的意識毫無波瀾。如果地球的科技能輕易撼動它，那它也沒資格在這裏沉睡五十萬年。“啟動多頻譜能量掃描。給我它的全部數據，從伽馬射線到最低頻的電磁波，一個都不要放過。”
    指令下達。“深海鰩”的體表亮起一圈圈不同顏色的光環，海量的數據流如瀑布般湧向林默的意識中樞。
    然而，幾分鍾後，“大白”陷入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沉默。
    【先生……掃描結果無法解析。】
    “說。”
    【它在能量層麵上，是‘死’的。】“大白”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名為“困惑”的邏輯權重，【它不吸收、不反射、不輻射任何可觀測的能量。它就在那裏，卻又仿佛不存在於我們的物理空間。它像宇宙背景輻射中的一個絕對‘空洞’，一個完美的‘無’。這……違背了熱力學第二定律。】
    林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內心深處那股久違的，屬於一個頂級“玩家”的興奮感，開始蘇醒。
    “看來，對方不想用我們這個版本的遊戲規則來玩。”他自語道，“用三維空間的思維去敲門，是我們太天真了。”
    他的意識瞬間沉入更深層次的計算。v5的數學，v5的物理，還有從“銜尾蛇”病毒中解析出的高維信息理論，無數的公理、公式、拓撲模型，在他那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中瘋狂碰撞、重組。
    那些牆壁上看似雜亂的紋路，在他的高維視野裏，開始呈現出全新的意義。它們不再是二維的圖案，而是無數個高維空間模型在三維世界裏的投影。它們糾纏、嵌套，共同構成了一個無比複雜的，邏輯上的“鎖”。
    “大白，切換到中微子發射陣列。”林默的聲音變得銳利，“調製頻率，以斐波那契數列為基準，用質數序列作為加密密鑰，給我生成一束定向中微子束。”
    【先生，這更像是一種……宗教儀式，而非科學操作。】
    “執行。”
    一束肉眼不可見的，蘊含著宇宙最基礎數學規律的信息流，從“深海鰩”的前端射出，精準地沒入那麵暗金色的牆壁。
    這一次，有了回應。
    那麵光滑的牆壁，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水銀，從中間開始，無聲地向兩側緩緩退去。沒有機械的轟鳴，隻有一種近乎於道之顯化的，無聲的律動。
    一個深不見底的通道，出現在“深海鰩”的麵前。通道的盡頭，閃爍著柔和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白光。
    【通道內氣體成分分析完成。氮氣78，氧氣21，無有害物質，無微生物。理論上，適合人類直接呼吸。】
    “真是……貼心的設計。”林默的意識中閃過一絲冷笑，“進去看看。”
    “深海鰩”滑入了通道。
    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見慣了大場麵的林默，也感到了一陣源於靈魂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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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一個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地下空間。穹頂高不見頂，閃爍著星辰般的光點，那並非燈光，而是某種持續穩定發生著能量反應的奇妙物質。巨大的、仿佛沒有重量的建築群懸浮在半空中，彼此之間由閃爍著微光的能量管道連接，構成了一座倒懸的城市。
    然而，這座宏偉的城市，卻是一片死寂的廢墟。
    地麵上，到處都是巨大戰爭兵器的殘骸。一些殘骸有著流暢的、仿佛從生命體中生長出來的有機曲線；而另一些，則是棱角分明、充滿了冰冷幾何暴力美感的純粹機械造物。
    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明風格，在這裏，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同歸於盡。
    牆壁上，布滿了恐怖的創口。有些是完美的圓形，邊緣光滑，是被高能粒子束洞穿的痕跡；有些則是巨大的爪痕，仿佛有某種體型堪比山脈的巨獸曾在這裏肆虐。
    “大白，分析一下，如果把這場戰爭放到地球上，人類能撐幾秒？”
    【先生，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在任何一種武器麵前，地球的下場，都是從固態行星，變成氣態行星。】
    “好吧，當我沒問。”
    林默操控著“深海鰩”，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具倒塌的，至少有三百米高的機甲殘骸，向著遺跡的中央區域前進。
    在那裏，有一座相對完好的球形建築，它似乎是整個遺跡的核心控製室。
    進入球形建築，內部空無一物。隻有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個由純粹光線構成的，不斷變換著形狀的多麵晶體，正懸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它周圍的空間，發生了輕微的扭曲。
    【先生……】“大白”的聲音，帶上了一種近乎於朝聖般的敬畏，【這……這應該是一個數據存儲核心。它的存儲介質，不是矽基芯片，不是磁帶，而是空間維度本身。它直接將信息，以高維形態，鐫刻在時空的結構裏。它的容量……理論上，是無限的。】
    林"默的呼吸，在那一刻，幾乎停滯了。
    無限容量的數據核心！
    這意味著什麽？一個文明，從誕生到滅亡，所有的知識，所有的曆史，所有的藝術，所有的遺憾，都可能被儲存在這裏。
    這是宇宙級的“傳國玉璽”，是通往神級文明的終極鑰匙！
    他壓抑住內心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狂喜與震撼，這是他得到係統以來，第一次產生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站在山頂俯瞰眾生的神，而是一個終於找到了藏寶圖入口的，興奮到顫抖的凡人。
    “大白，嚐試建立數據連接。用最溫和的方式，不要觸發任何防禦機製。”
    【明白。】
    “深海鰩”伸出一根細若發絲的數據探針，小心翼翼地，宛如情人間的輕撫，觸向了那個由光構成的多麵晶體。
    在接觸的瞬間。
    林默的大腦，轟然炸響。
    一股不屬於任何已知語言，卻能被靈魂直接理解的宏大信息流，沒有經過任何緩衝，如同決堤的宇宙洪水，又好似整個銀河係所有恒星同時爆炸的能量，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精神防壁，狠狠地灌入他的意識深處！
    那信息流裏，沒有知識，沒有技術。
    隻有無盡的，刻骨的，足以讓宇宙都為之凍結的悲傷與絕望。
    一段破碎的，來自五十萬年前的最後留言，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吞噬者……它們來了……肅正協議啟動……一切都已毀滅……”
    “……星海是黑暗的森林……不要暴露自己……無處可逃……”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詛咒！一個等待了五十萬年的……求救信號！”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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