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抬到床上，這才看清，是那對紙紮童男女。
    此刻他們站在床前，笑容詭異的看著我，仿佛，我死了一樣。
    接著，他們伸出手，把我的眼睛合上。
    直到聽到那來自地底的砰砰的敲擊聲，我才突然被驚醒。
    我掙紮著坐起來，猛然就看到了立在門兩旁的那對童男女紙紮，此時他們白的瘮人的臉上全是陰詭的笑容。
    他們身上那慘烈的綠和血一樣的紅，在微弱的油燈的照耀下，愈發刺眼。
    砰，砰，砰……
    地底下那敲擊聲越來越近。我呆呆地望著北邊的地麵，已經徹底忘掉了害怕。
    突然間，那紅色的磚縫裏，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接著又是一根，嘩啦一聲，那塊紅磚就被扯掉下去。
    我弓著背，眼睜睜的看著那隻蒼白的手，把地磚一塊一塊抓進洞。
    洞口如我這般粗細時，洞裏探出一個白花花的腦袋，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噗嗤一聲笑了，我並不知道我在笑什麽，可是忍不住。
    “都快要死了，還傻笑！”
    他幽怨的瞪了我一眼。
    “你別害怕，我不會害你，我是來救你的。”
    我有些無助。我想過仙女姐姐會來救我，萬萬沒想到，會有個如我這般大小的孩童說要來救我。
    他費事巴力的鑽出大半個身子，一屁股坐在洞口旁邊，耷拉著兩隻腳在洞裏晃蕩。
    “你聽我說，子時一到，他們就會把你送去後山。”
    “那裏有個隻喝血的魔鬼，這裏的人每年驚蟄這天都要送一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童男或者童女過去。”
    “對外麵的人說去做押子女就是做人家幹兒子幹女兒），可我從來沒見有哪個孩子回得來過！”
    他蚊蠅般的聲音帶著如火的憤怒。
    “你被送過去，隻有死路一條！”
    我咬了咬唇，死，那可不行。
    “我長大了還要去娶仙女姐姐呢！”
    我說著蹦下床，走到他跟前。
    他拉住我的手，誠懇的說：“我救你出去，你跟我走。”
    他的手像冰一樣，可我卻抓的很緊。
    大概因為差不多的年紀，雖然他的頭發，他的眉毛都是染了霜一樣的白色，我卻並沒有感到害怕。
    他讓我跟著他跳進洞裏，匍匐著向前爬。
    我身後傳來一聲幽怨的聲音：哥哥！
    我不知道是在喊我，還是在喊他，可我身後什麽都沒有。
    “哥哥，好像有個小女孩！”
    他在前頭頓了一下：“沒有，別管。”
    “不要回頭看，跟緊我。”
    我嗯了聲。可身後那個聲音更近了，她說，哥哥，別丟下我。
    我不敢問，我感覺到那個小女孩，在拉扯我後背的衣角。
    我驚慌失措的抓住哥哥的胳膊。
    “馬上就出去了，別怕。”
    “嗯。”我聲音裏帶著哽咽。
    他帶著我拐了幾道彎，終於到了洞口，他清理了掩蓋著的雜草，說，
    “出了這洞口，我帶你往山上跑，跑過山頭，你就徑自下山去，那裏會有好人家的。”
    “那，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嗎？”
    他拉著我走出洞口，回頭用雜草把洞口填上。
    他說：“我啊，我這一生就這樣了。”
    他歎了口氣想說什麽，前麵院子裏卻傳來嘈雜的聲音。
    “不好，快跑！”
    他說著拉起我的手就瘋狂的跑起來，幸虧那彎弦月掛在天空，照的彎曲的小路亮堂堂。
    一路狂奔，可還沒到半山腰，他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的推了我一把：“別，別管我，跑，快跑！”
    這時後麵冒出來一隊火蛇，他們舉著火把追了過來。
    我拉著他的胳膊：“不，哥哥，你和我一起跑！”
    他個頭比我高不了多少，骨瘦如柴，可即便這樣，我也拉不動他。
    “跑，別管我，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可你不一樣，你不跑，你就會死！”
    我哭了，我搖著頭。
    他愣了一下，奮力站起來，拉著我的手繼續跑起來，可跑不幾步，他就摔倒了，他大口的喘著氣。
    我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
    他氣呼呼的推了我一把：“你是傻子嘛，跑，跑啊！”
    他氣哭了，一把一把的抹著眼淚。
    我嗚嗚的哭著跑起來，可嘈雜的聲音赫然響起來，他們抓到了他。
    我慢慢停下來步子，他那麽弱小，被抓回去，一定會受很多苦，他們會打他，會給他喝那髒髒的米酒。
    我不忍心。我回過頭，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領頭的朝下人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上來就控製住了我。
    “跑，叫你跑，看我不踢斷你的狗腿！”
    說著，這領頭的上來就給了我一腳。我癟癟嘴，沒哭出聲。
    “你踢斷他的腿，你的腿也別想要了！”
    領頭的像是被這句話惹毛了，他怒衝衝的喊道：“你個死白毛，早晚老子弄死你！”
    下人這時忙打圓場：“少爺就是貪玩，劉全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咱們快些回去，誤了時辰，咱們的腦袋可都得搬家！”
    這個叫劉全的啐了口唾沫，扭頭領著一隊人就原路走了回去。
    小哥哥被送去哪裏我並沒有看到，他們隻把我塞進一頂青黑色的轎子。
    在轎子前麵一陣吹吹打打之後，穿著紫色道袍的男子在我腦門上貼上一張苻紙，我立刻就像被釘子釘在那裏一樣，動彈不得。
    轎簾蓋上，轎子就被抬了起來，身旁陣陣嘲諷的笑聲灌進我的耳朵，可轎子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仿佛看到院子裏的那棵遮天的大樹搖晃著，著了魔一般。
    吼——
    一聲低沉的嘶吼聲傳來，轎子晃動了一下。轎夫的步子也被打亂。
    我聽到他們呼吸慌亂，不停的吞咽口水。我想起了上次我看到的兩隻巨大的黑影激烈的搏鬥的情形。一路顛簸，轎子被放下來，轎夫們瘋也似的丟下我就逃跑了。
    我被釘在轎子裏，動也不能動，喊也不能喊，除了風聲，我聽不到任何聲響。
    我忐忑不安的等著命運的裁決。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坐成枯骨，還是變成被吸光血的幹屍。
    很久之後，轎簾突然被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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