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搖了搖頭。
    原來吳老頭並不姓吳，隻是叫阿無，五六歲的時候跑到這裏來的，聽說是餓肚子想找吃的。他爹娘早死，他一直生活在表叔家，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窮的揭不開鍋，何況還不是自己親生的。
    阿無過的是什麽日子，可想而知。
    晚生不忍趕走他，便留下他在那裏一直到了十七八。
    大概到事，阿無也都清楚了，但他並不害怕，也不想離開。隻不過又過了七八年，有次他去山裏找吃的，碰到村子裏的人，聊起來才知道，表叔家的人都死光了，就隻有一個八歲的表妹。
    阿無不忍，就回去了，後來他把表妹帶大，又給她找了門親事。表妹感念她的養育之恩，將他接了去養老，就是現在的淺庭灣村。隻不過前幾年饑荒鬧的厲害，表妹一家餓的餓死，病的病死。
    阿無心裏難過，本想一死了之。想想也無人幫自己收屍，便又回到這大窯上來，那時晚生在山裏撿到了阿喜的娘，就這樣，阿無又有了活下去的期望。
    晚生說起吳老頭，也有些難過：“他強撐了這麽年，怕是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青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辛苦了這麽多年，都是值得的！”
    青城的話才說完，我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原來是張德旺帶著吳老頭過來了。
    張德旺從腰裏拿出煙袋鍋子，在地上磕了磕：“我們都老了，這世間早已不是我們當初的世間了。”
    “我還記得十二歲那年，我跟著爹爹去趕曉市，天蒙蒙亮，我們吃了一碗餛飩，那滋味，到如今我都還惦記。”
    “後來，爹爹買了糖餅，讓我揣好，拿回去給妹妹吃……”
    老人突然住了聲，他坐在窯底的火堆前頭，抹了把淚水。
    吳老頭也跟著坐到他邊上，晚生見狀，回頭看了看我和青城，走過去坐到了旁邊。
    我隻看到有些微弱的白色光點，從他們的身體裏飄了出來，打了幾個旋，隨即消失不見了。
    我拉了下青城，小聲的問道：“他們，都走了麽？”
    青城點了點頭，許久才說：“把這裏燒了吧，留著，隻會讓人想起那痛苦的過去！”
    我拉住他的胳膊，我說：“有些火，怎麽可以隨隨便便讓他們熄滅！”
    “我們答應要幫他們報仇，有朝一日，我定要帶著那些強盜，讓他們跪在這些無辜枉死的人的屍骨前麵懺悔！”
    可是我的話才剛說完，窯子底的火堆一下子就熄滅了，窯子裏一片漆黑。青城打著火折子後，我才看清，坐在火堆前的三個人，也已經變成了白骨。
    這時我看到火堆那裏有幽藍的亮光，我指著那裏說道：“青城，那裏有暗樁！”
    青城將火折子遞給我，我拿著火折子，打算去尋個油燈過來。
    阿喜嚶嚶的哭泣聲傳來，我走到洞口那裏，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阿喜，別哭，還有我呢，以後你就是我妹妹！”
    阿喜擦著眼淚，點著頭，把牆上的油燈遞給了我。
    “你在這裏別動，我們還有點事！”
    說著，我拿著油燈折回窯子裏，青城已經用他的巨大的爪子抓住了那暗樁的頂部，他用力一拉，便將那枚大鐵釘子給拔了出來。
    我的右側太陽穴也跟著鬆弛了很多，我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身上輕鬆了許多。
    我們兩個出了窯子，帶著阿喜就要離開，走出柵欄圍的院子，阿喜回頭磕了三個響頭，才磕完，那院子就塌了。
    我們怔怔的，都沒有說話。
    阿喜止不住的眼淚直流，我和青城帶著她，回到淺水泊村。
    外麵才不過日落光景，回到家時，水生嫂子正好把飯菜做好了，見到我，開心的笑著說道：“我還想著你們今天會不會回來，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們，我姨家的孩子才得以找回來！”
    “今天就先隨便吃點，趕明中午，我姨夫去集上買些雞鴨魚肉，咱們一起去吃大席。”
    青城剛想說話，水生嫂子就笑著說道：“你們也別推辭，我下午回來的時候都已經說好了的！”
    說著，手腳麻利的水生嫂子就把飯菜端上了桌，看著阿喜眼生，就問道：“哎，這是誰家妹子？”
    我介紹道：“這是我妹妹阿喜！”
    水生嫂子一臉的稀罕：“真是個白淨好看的孩子，這以後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小崽子！”
    說罷，她拉著阿喜坐下來吃飯。
    水生嫂子掰了塊粗麵卷子，看著我們吃完，又去刷了碗，我過意不去，就問：“嫂子，你怎麽就吃這麽點？”
    水生嫂子道：“你可不用擔心我，我是留著肚子明天去吃大席！”
    說著，水生嫂子哈哈的笑著就走了，她剛走，貴祥叔來了，懷裏揣了五個養子餅。
    這種蒸餅也是用蔥花做的，鹹鹹的，很好吃。
    一進門，貴祥叔就把餅塞到我手裏：“快吃，熱乎著！”
    我撕了一塊填到嘴裏，把剩下的都給了阿喜。
    貴祥叔看著阿喜問道：“這位是……”
    我忙說道：“叔，想要個閨女不？”
    貴祥叔幽怨的瞪了我一眼：“那可是想，你叔我這輩子沒那個福分了！”
    我笑著說道：“阿喜，是我妹妹，我這一時也定不下來，不如讓她給你和嬸子當閨女吧，有你們疼她，我放心！”
    貴祥叔開心的忙點頭，試探著問阿喜：“閨女你呢，願不願意？”
    阿喜看了看我，似是有些不大開心。
    我並非不想照顧她，隻是如今的我，像根浮萍，又如何更好的照顧她呢！
    不過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貴祥叔樂嗬嗬的說道：“那就這麽定了，我找人算個好日子，咱們這幹親好好訂一下。”
    原本貴祥叔來到我這，多少得坐上一會，今兒個是屁股長了個尖，他怎麽都坐不住了，嘿嘿的笑著，起身往外走：“我回去給你嬸子說一下去！”
    我起身去送，阿喜也跟著把貴祥叔送出了門。
    見他走遠，我才跟阿喜說：“阿喜，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
    阿喜幽幽的說了句：“你是嫌我累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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