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上漂浮著大小不一的浮冰，像一塊塊碎裂的鏡子在陽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寒氣撲麵而來，張豪傑緊了緊領口，舉起望遠鏡望向遠處。樓畢站在他身旁，手指向左側一座巨大的冰山：\"那邊冰縫看起來最寬，應該能穿過去。\"船身緩緩轉動，螺旋槳在水中攪動出白色的渦流，將一塊塊浮冰推開。張豪傑放下望遠鏡，看著船首劈開薄冰發出的清脆聲響，低聲道：\"注意觀察冰情，這種水域隨時可能有冰崩。\"樓畢點點頭，從背包裏取出冰鎬握在手中。船繼續在冰陣中穿行，螺旋槳攪動海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冰原上格外清晰。
    黑玉墜入海中，海麵形成的冰塊，船舷邊翻湧的冰霧如潮水般退去。劉亮扶住搖晃的桅杆，看見那些冰塊在海水裏打著旋下沉，逐漸化作幽微的光點，最終被深藍吞噬。甲板上凝結的霜花開始融化，水珠順著纜繩滴滴答答墜落。
    冰陣水域寒氣浸骨，幽藍的冰層下暗流湧動。白莫若獨坐冰岩，指尖劃過凝結的霜花，恍惚又見當年初入冰迷陣的景象——呂布丁為搶奪一枚冰魄珠，不顧他的勸阻，執意鑿開萬年玄冰，最終被驟湧的寒泉卷入深淵。那時他驚惶呼喊，卻隻抓到一片碎裂的衣角，眼睜睜看著他青色衣袍被暗流吞噬，隻餘下冰晶在水中沉浮如淚。
    如今掌心老繭已能抵禦冰棱刺骨，腰間懸著的銅鈴是呂布丁當年送的，鈴舌早被歲月磨得發亮。他曾以為冰迷陣最可怕的是變幻莫測的路徑，直到親眼見貪念如何將活生生的人拖入絕境。初入時，他亦曾對冰下奇珍滿眼熱望，如今指尖撫過寒潭水麵，隻取一瓢飲用。冰紋如鏡，映出他沉靜的眉眼，當年那個跟著他身後的呂布丁、以及總想著多分些寶物的小夥子，早已在無數個獨對寒夜的日子裏，學會了克製與敬畏。風過冰原，鈴聲輕響，似在提醒她：真正的迷陣從不在腳下，而在人心。
    \"羅盤穩了！\"水手突然喊道。青銅指針不再瘋狂打轉，正微微震顫著指向北方。劉亮俯身看向海麵，原本漂浮的浮冰正在消融，露出青黑色的海水，而更遠處的海麵上，仍有零星碎冰隨波漂移，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這片海域緯度不高，怎麽會有這麽多浮冰？\"有人揉著凍僵的臉頰發問。劉亮蹲下身，指尖觸到甲板殘留的冰碴，突然注意到船底傳來極輕微的暖意。他望向海水深處，那裏似乎有極淡的白煙嫋嫋升起，在海水中凝成細密的氣泡，升至表層便化作薄霧。
    \"是海底冷泉。\"劉亮恍然大悟，\"黑玉下沉攪動了地層，讓海底熱流湧得更劇烈了。冷熱海水在交匯處劇烈對衝，才會凝結出這些冰塊。\"話音剛落，船側突然泛起一圈淡青色的漣漪，水下隱約可見暗紅的熱泉口，正將灼熱的礦物質溶液噴入冰冷的海水中，騰起的蒸汽遇冷凝成細碎的冰晶，在船舷邊簌簌落下。
    穿過冰陣的寒氣尚未散盡，船與潛艇已緩緩駛入瀑布環繞的幽藍水灣。水簾自百米崖壁垂落，轟鳴如雷，在日光折射下幻出七彩虹霓。環形崖壁間水霧彌漫，隱約可見崖底深潭中央，一隻背甲直徑逾丈的金色巨龜正靜伏於玄武岩上，龜甲紋路似嵌滿細碎金箔，隨呼吸輕顫時，便有金粉般的光斑簌簌落入水中。
    潮汛未至，水位退得極低，潭底嶙峋的黑色礁石群犬牙交錯，如巨獸骨架撐起這片秘境。幾隻巴掌大的小金龜正沿著礁石縫隙爬行，背甲鎏金，在幽暗水底泛著熔金般的光澤，細爪劃過岩石時發出細碎的刮擦聲。潛艇懸停在安全距離，舷窗外，巨龜忽然睜開琥珀色的眼瞳，目光穿透渾濁水流，與駕駛室裏的人們遙遙相對，古老而沉靜的眼神裏，似藏著冰川紀的秘密。船身輕晃，是漲潮的前兆，水下暗流開始湧動，金龜們紛紛調轉方向，背甲相觸發出清脆的金石之響，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
    水底那些金燦爛發光的是金沙和金石，白莫若和宋研裏他們自然知道。此時，兩人正乘一葉扁舟泊在潭邊，日光穿透水麵，將水底的寶藏照得愈發耀眼。白莫若忽然停住竹篙，俯身細看，隻見那金沙如碎金般的星子，隨波搖曳，而金石則是塊狀，散落在沙礫間，泛著溫潤光澤。他指尖輕點水麵，低聲道：“此處金沙藏量豐沛，金石更是難得的上品。”
    宋研裏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那些金石大小不一，卻都質地堅硬，在水中依舊保持著完整的形態，他輕聲道：“難怪古籍中記載此處‘金玉沉淵’，果然名不虛傳。”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船上的人似乎對這些金銀珠寶並不感興趣了，幾年的風雨，讓他們認清，隻要平安回家 ，默契地將竹筏劃向船，準備離開這裏。
    潮水從天際線湧來，起初像萬匹白馬踏碎銀箔，轉瞬便化作青灰色水牆。不過半盞茶功夫，那水勢竟瘋長至近十米高，裹挾著碎玉般的浪沫轟然立在海天之間。嶙峋的玄武岩柱群先是根部的海蝕紋路被舔舐得模糊，接著是半腰的牡蠣殼成片剝落，最後連頂端棲息的鷗鳥都來不及振翅，便被翻湧的濁流吞沒。整片礁岩區霎時化作沸騰的湯鍋，墨綠的漩渦裏，隻剩幾根殘柱的影子在浪濤中若隱若現，不過瞬息之間，那些曾刺破蒼穹的棱角，便都成了暗流裏沉默的碑碣。
    海水的顏色由深藍漸變為清透的淺碧，前方水域突然泛起幽幽的白光。船身輕緩地駛入一道半月形的洞口，兩側洞壁如冰雕玉砌，垂掛著無數棱柱狀的水晶，在潛水艇探照燈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暈，仿佛整個洞穴都漂浮著細碎的星塵。
    生怕驚擾了這沉睡千年的秘境。水晶的純淨與海水的清澈在此交融，時間仿佛也放慢了腳步，隻剩下船底水流的輕響和水晶折射出的、永恒而溫柔的光芒。這裏沒有塵世的喧囂，隻有一片冰肌玉骨的聖潔，宛如一座用星光和寒冰雕琢的水下聖殿，靜靜等候著來訪者的驚歎與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