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
    星闊和瑞樂並肩而行，他們的手中分別拎著一個女包。
    星闊提著羽墨那款設計別致精巧的鏈條包，瑞樂則拿著佳寧那款低調卻質感極佳的手拿包。
    兩人步伐沉穩，卻各懷心事，沉默如潮水般在他們之間蔓延。
    剛到休息室門口，那扇厚重的實木門恰好從裏麵被推開。
    瑞樂帶來的一名保鏢側身而出，見到兩人，立刻微微頷首，緊接著他朝向瑞樂幾不可察地搖了一下頭，動作迅速，隨即又恢複了目不斜視的站姿。
    瑞樂沒有說話，隻是和星闊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關上房門。
    兩名保鏢則一臉冷峻地守在門口。
    休息室內。
    星闊將羽墨的包隨手放在身旁，自己則重重地坐在沙發上，身體向後仰靠。
    瑞樂也將佳寧的包放在自己身側，陷進沙發裏，兩條長腿隨意地支著。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目光放空地投向麵前那沒有開的電視機，休息室裏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緊張、疲憊和亟待攤牌的複雜氣氛。
    星闊下意識地拿過身旁羽墨的包，手指無意識地打開搭扣，似乎想再找點零食來填補內心的某種茫然或者是焦慮。
    就在這時，瑞樂忽然動了。
    他伸手拿過身邊佳寧的包，動作利落甚至帶著點發泄意味地打開，精準地從裏麵翻出一罐包裝精致的牛肉幹，毫不猶豫地塞進星闊手裏。
    “喏，吃這個。”
    瑞樂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抗拒的強硬。
    星闊低頭，看著手中那罐熟悉的牛肉幹品牌和口味，是他偏愛的那一種。
    他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金屬罐身，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和停滯。
    沒想到佳寧連他這種細微的口味偏好，都一直記得，並且習慣性地備在身邊。
    這種細致入微的關懷，猶如一根輕柔的細刺，悄無聲息地紮進他內心最柔軟且混亂的角落。
    “怎麽？”
    瑞樂側過頭看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和試探。
    “不想吃？還是……看不上眼？”
    星闊扭過頭，對上瑞樂的目光，那目光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關心，有不滿，有替姐姐的不值，也有兄弟間的某種難以言說的感情。
    星闊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裏充滿了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瑞樂，你……這是幹嘛。”
    “我幹嘛？”
    瑞樂嗤笑一聲，語氣變得更衝，帶著明顯的火藥味，“你不是想吃東西嗎？這個我也嚐過，味道不錯，而且你不是就好這一口？”
    瑞樂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字字戳心“還是說，現在隻吃得下某些人特意準備的，別人的心意，就咽不下去了？”
    星闊默然，沒有回答。
    他隻是沉默地擰開了牛肉幹的罐子，拿出一塊，機械地放進嘴裏咀嚼著。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裏彌漫開來，卻仿佛帶著千斤重量，有些讓他難以下咽。
    瑞樂看著他吃下去，也沒再逼問，自己也伸手拿過一塊，默默地吃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吃著牛肉幹，休息室裏隻剩下細微的咀嚼聲，氣氛再次變得凝滯而壓抑。
    最終，還是瑞樂再次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他咽下最後一口，抽了張紙巾擦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罕見的，不加掩飾的質問。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張星闊。”
    星闊拿著牛肉幹的手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隻是又往嘴裏塞了一根，聲音低沉地反問，試圖用咀嚼來掩飾情緒。
    “你想讓我說什麽？”
    “說什麽？”
    瑞樂嗤笑一聲，拍了拍大腿，接著把腳架在了麵前的桌子上，姿態看似放鬆，眼神卻銳利如刀。
    “說說我姐身上那身天青色的旗袍？說說她包裏到現在還備著你愛吃的零食？還是說說你看她時，那副欲言又止、好像欠了她八百輩子的愧疚樣子？”
    他的話語像刀子，精準地挑開了一層又一層的偽裝。
    星闊“艱難”地將嘴裏的肉幹咽了下去，扭過頭看向瑞樂。
    他麵無表情，但眼底翻湧的波瀾卻出賣了他內心的震蕩。
    星闊避開了瑞樂逼視的目光，聲音有些幹澀“佳寧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她當然好！”
    瑞樂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她好到這麽多年眼裏就隻看得到你一個人！好到明明驕傲得要死，卻在你麵前一次次放低姿態！好到連穿件衣服都要想著你喜不喜歡！”
    他猛地放下腳，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星闊。
    “張星闊，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當初你跟我姐說的，如果沒有諾瀾和羽墨，你會和她在一起，這話是真的，還是他媽的隻是為了安撫她說的屁話？！”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重重砸在星闊心上。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瑞樂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
    休息室裏隻剩下空調微弱的氣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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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星闊先是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似乎需要一個動作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打開了對麵的電視屏幕，希望借此緩解一下幾乎要凝固的氣氛。
    緊接著，他幾不可察地、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千鈞重量。
    “……真的。”
    星闊的回答承認了那份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可能性”，也瞬間點燃了瑞樂更深的憤懣。
    “那你他媽現在算怎麽回事？！”
    瑞樂猛地逼近一步，幾乎是在低吼，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質問，“一邊左擁右抱，享受齊人之福，一邊又吊著我姐，讓她像個傻子一樣等著、盼著？你看不到她剛才有多難受嗎？你看不到她強顏歡笑的樣子有多刺眼嗎？張星闊，你的心呢？！”
    麵對瑞樂洶湧的怒火，星闊沒有反駁，也沒有閃躲。
    他隻是抬手，用指尖極度疲憊地捏了捏緊蹙的眉心，無名指上那枚樸素的銀戒在燈光下劃過一道微弱卻清晰的光弧。
    “瑞樂……”
    星闊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種深切的無奈和坦誠，“我對瀾瀾和墨墨的感情，是真的。她們……是我生命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份責任和愛，我絕不會背棄。”
    他頓了頓，目光直直地看向瑞樂，眼神複雜得讓人難以解讀。
    “而對佳寧……我承認，我對她有愧疚。那份‘如果’的可能性，像根刺，一直紮在那裏。我沒辦法給她，她想要的唯一，這是我最大的虧欠。”
    “所以我更不能再給她任何虛假的希望，或者輕率的承諾。那是對她更大的傷害和不尊重。”
    “所以你就選擇視而不見？讓她一直這麽痛苦下去？”
    瑞樂的拳頭攥緊了，又無力地鬆開，“你知不知道她每次見到你和諾瀾，羽墨在一起，心裏有多煎熬？可她從來沒說過一句，甚至還在背後默默幫你！”
    “你以為上次hk交易所的牌照是誰幫你的？！是我姐！是她回去哭著想盡辦法求我爺爺，動用了多少人情關係，才硬生生幫你撬開那條縫的！”
    “你知不知道你那次拒絕她之後，她整個人瘦了多少？憔悴成什麽樣子？！她那樣一個從小到大都沒低過頭、驕傲到骨子裏的人，為了你……”
    瑞樂的聲音因為激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而哽住，他猛地轉過頭去，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眼底翻湧的酸澀和更深的憤懣。
    星闊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一般，僵坐在沙發上。
    他當然清楚佳寧為他所做的一切，也正因如此，他心中一直糾結著該如何去麵對她。
    星闊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清冷而驕傲的徐佳寧為了他去懇求自己老爺子，甚至流下眼淚的畫麵。
    一股尖銳的疼痛和深深的愧疚瞬間襲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一絲聲音。
    瑞樂看著星闊驟然蒼白的臉色和眼中顯而易見的震動，胸中的怒火奇異地漸漸平息，轉化成一種複雜的、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
    他了解星闊的為人，正因為了解，才知道他的糾結與無奈並非虛偽。
    但有些話，有些現實，他今天必須替姐姐撕開，必須擺在星闊麵前。
    就在這時，電視屏幕上，畫麵正好切到錄製現場。
    董小姐老師儀態萬方，笑容溫婉，正與諾瀾進行著賽前交流。
    高質量音響設備將她的聲音清晰地傳遞到休息室的每個角落。
    “諾瀾。”
    董小姐微笑著，聲音通過高質量的音響設備清晰地傳遍休息室，“我們都知道詩詞是融入我們血脈的文化基因。”
    “那麽，在眾多的詩詞中，你個人最喜歡的是哪一句呢？可以和我們分享一下嗎？”
    諾瀾接過話筒，臉上帶著嫻靜溫柔的微笑，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觀眾席的某個方向，眼神柔和而深情，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了星闊身上。
    她清晰而充滿感情地念道，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最喜歡的是杜甫《旅夜書懷》中的那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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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墨聽到這句詩，嘴角不由得泛起溫柔而會心的弧度。
    “我就知道，瀾瀾會說這一句。”
    佳寧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當然也聽懂了這句詩的深意——“星垂平野闊”，嵌入了星闊的名字，她也想起星闊曾和她聊過的名字由來。
    這句詩從諾瀾口中深情地念出，宛如在無聲地昭示著一種她無法觸及的、基於共同記憶和情感密碼的親密羈絆。
    她的心像是被無數細針狠狠地紮過，泛起陣陣尖銳的酸楚和一種深深的茫然……
    然而，佳寧迅速調整好狀態，側過頭對羽墨露出一個完美無缺、略帶感慨的微笑，聲音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讚賞。
    “是啊，這句詩意境開闊，氣象萬千，確實很美。”
    “也很配……星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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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佳寧自己知道，維持這份平靜需要多大的努力，以及那份努力之下，更深重的茫然若失。
    羽墨敏銳地捕捉到了佳寧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和那絲不易察覺的茫然，心中輕輕一歎。
    她伸出手，覆蓋在佳寧放在膝上的手背上，觸感冰涼。
    “佳寧。”
    羽墨的聲音很輕，帶著真誠的安慰和一種同處於情感旋渦中的理解，“其實……星星他心裏，並不是沒有你。隻是……有些事情，太複雜了。”
    羽墨的糾結也在這個地方，她愛星闊，也習慣了與諾瀾共享這份愛，但佳寧的出現和深情，讓這本就非常規的關係變得更加複雜，她既同情佳寧，又本能地想要維護現有三人世界的穩定，這種矛盾讓她內心充滿掙紮。
    佳寧的手指在羽墨的掌心下微微蜷縮了一下，她沒有抽回手，隻是目光依然望著舞台上光彩照人的諾瀾，語氣飄忽。
    “我知道。我都知道。隻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難過，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頓了頓，像是自嘲般輕輕補充了一句，“可能是我太貪心，也太固執了吧。”
    “……”
    “……不是你貪心。”
    羽墨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輕聲安慰，“感情……本來就是不由人的。”
    她的話語略微停頓，似乎在猶豫著什麽，然後壓低聲音，近乎耳語“其實，我和瀾瀾……我們都看得出來。隻是有些事……”
    羽墨的話語戛然而止，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又能承諾什麽。
    佳寧如同觸電般猛地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看向羽墨，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同時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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