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洪波中的孤舟
字數:4263 加入書籤
呂梁洪的濁浪拍打著河岸,沈慶之的鐵刃甲在泥水中拖出蜿蜒的血痕。
暴雨後的河床布滿碎石,每一步都能聽見骨骼與甲胄的摩擦聲,像極了二十年前在荊州鎮壓蠻夷時,踩過的那些枯骨堆。
“大人,洪峰要來了!” 副將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滿是驚恐,“拓跋燾的鐵騎已過泗水,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郗自信回望北岸,拓跋燾的大旗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狼頭圖騰被夕陽染成暗紅,像極了懸在劉宋頭頂的斷頭鍘刀。
他摸了摸腰間空蕩的刀鞘,想起那柄環首刀還留在含章殿,自嘲地笑了 —— 如今連個稱手的兵器都沒有,拿什麽阻擋鐵騎?
“去牽馬。” 他聲音沙啞,彎腰撿起半塊斷矛,矛杆上 “宋” 字漆紋已剝落,露出底下的原木紋理,“把剩下的拒馬全扔進河裏,阻住敵騎。”
副將一愣:“大人,那是最後的防禦工事 ——”
“執行命令!” 郗自信怒吼,斷矛在掌心磨出血泡,“洪峰一來,拒馬就是浮橋,能拖他們半個時辰是半個時辰!”
暮色漸濃時,五千殘軍退至呂梁洪最險處。
郗自信望著奔騰的河水,忽然想起何承天《實邊論》中 “浚複城隍,以水為兵” 的批注,可惜此刻隻能用來逃命。
他轉身看向袁淑,後者正抱著馬鞍發抖,金絲繡的袖口浸滿泥漿:“袁中丞,會遊泳嗎?”
袁淑慘白著臉搖頭,忽然瞥見郗自信腰間的玉佩:“沈公,那是陛下親賜的‘忠勇’佩,若拿它向拓跋燾請降……”
“啪!” 郗自信反手就是一記耳光,甲胄護手擦過袁淑臉頰,頓時皮開肉綻:“記住,劉宋的禦史中丞可以死,但不能跪地請降!”
遠處傳來鐵騎的嘶鳴,拓跋燾的前鋒已至河岸。郗自信解下玉佩,扔進滔滔洪水中:“告訴陛下,沈慶之的忠勇,隻獻給能聽得進逆耳忠言的人。”
副將牽來戰馬時,洪峰如萬馬奔騰般抵達。
郗自信看著被洪水衝得東倒西歪的拒馬,忽然想起檀道濟教他的 “半渡而擊” 之策,可惜如今隻能用來逃生。
“跳河!” 他大吼一聲,率先躍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間灌進甲胄,鐵鏽味混著血腥味直衝喉頭。
水流湍急,郗自信被衝得撞上礁石,眼前金星直冒。
他奮力劃水,聽見岸上拓跋燾的笑聲混著箭鏃破空聲:“沈慶之!你家天子不是要封狼居胥嗎?怎麽像喪家犬一樣逃命?”
“拓跋燾!” 郗自信踩著水抬頭,看見北魏皇帝騎在白馬上,盔甲上的寶石在暮色中妖冶如血,“有種就追過來,某帶你去見劉宋的閻羅!”
拓跋燾大笑,張弓搭箭:“聽說你是劉宋第一猛將,今日就讓你見識下草原雄鷹的箭術!”
箭矢擦著郗自信耳際飛過,釘入岸邊樹幹,尾羽在風中震顫。
郗自信忽然想起劉義隆在含章殿的話:“朕聞玄謨策,如見衛霍重生。”
他苦笑,衛霍若見今日之景,怕是要氣得從茂陵裏爬出來。
洪水中的殘軍已漂出裏許,郗自信抓住一塊浮木,看見袁淑抱著馬鞍在水中撲騰,金絲冠早已不知去向,狼狽如落水狗。
他想笑,卻咳出滿口血沫 —— 這就是力主北伐的 “白麵書生”,此刻連遊水都不會。
“大人,快看!” 副將忽然指向南岸,“蕭將軍的船隊!”
郗自信抬頭,卻見樓船上的 “蕭” 字旗正緩緩轉向,朝著建康方向逃去。
他握緊浮木,聽見袁淑在不遠處哭喊:“他們拋棄我們了!沈公,救救我!”
“救你?” 郗自信盯著那艘漸漸消失的樓船,想起蕭斌在中軍帳的嘴臉,“當年檀道濟被誣謀反時,你在哪裏?何承天咳血而死時,你在哪裏?現在知道怕了?”
袁淑哭聲漸弱,終於意識到無人會救他,乖乖隨敗軍在江中沉浮。
不知漂了多久,郗自信被衝上一處淺灘。
殘軍七零八落,活著的不過百餘人,個個渾身泥漿,像從地獄爬出來的餓鬼。
他摸出懷中濕透的《實邊論》,紙頁已粘連在一起,“耕戰” 二字糊成一團,如同劉宋王朝的未來,再難分辨清晰。
“大人,彭城還有三日路程。” 副將遞來半塊碎餅,“我們。。。 還回得去嗎?”
郗自信咬下碎餅,躺倒恢複體力。
他望著南岸的方向,想起劉義隆的病容,想起太子劉劭在東宮玩的 “封狼居胥” 遊戲,忽然笑了。
“回得去,怎麽回不去?隻不過。。。”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回去之後,怕是要麵對更狠的刀斧。”
殘軍抵達彭城時,正值子夜。
城門守軍看見沈慶之的甲胄,竟誤以為是北魏奸細,直到副將亮出腰牌,才哭哭啼啼地打開城門。
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巡邏兵提著燈籠走過,燈籠上的 “宋” 字被風吹得歪歪扭扭,像極了含章殿裏那支被遺忘的《實邊論》竹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沈公!” 彭城太守王玄謨迎出門,錦袍上還沾著酒氣,“快請進,某已備下慶功宴 ——”
“慶功?” 郗自信盯著他腰間完好無損的玉玨,想起滑台城外這廝的狼狽逃竄,“王太守的捷報,比某的敗軍快多了啊。”
王玄謨臉色煞白,正要辯解,卻被遠處的馬蹄聲打斷。
郗自信轉身,看見文帝的使者策馬而來,手中黃綾在夜色中格外刺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慶之畏戰避敵,致王師失利,著即革職待查 ——”
副將怒喝:“放屁!沈公是為了斷後才 ——”
“夠了。” 郗自信按住副將的肩膀,看著使者手中的詔書,想起劉義隆寫這幾個字時,是否也像當年批複《實邊論》那樣不耐煩。
他解下殘存的甲胄,露出內襯的補丁中衣,“某隨使者回京,你們。。。 好好守彭城。”
走出城門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郗自信望著建康方向,想起何承天的墓一定荒蕪了,無人會去祭掃。
他摸了摸光禿禿的刀柄,忽然笑了 —— 比起那個被遺忘的孤臣,自己至少還活著,能親眼看看這王朝如何走向末路。
“大人,” 副將忽然跪地,“要不我們反了吧!陛下昏聵,王玄謨誤國,我們 ——”
“起來。” 郗自信踢了踢他的甲胄,“劉宋可以亡,但沈慶之不能反。某這一生,隻知忠君愛國,不知其他。”
晨光中,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官道上,身後彭城的城門緩緩關閉,如同合上了一本寫滿荒唐的史書。
遠處,北魏的鐵騎聲隱約可聞,而建康的銅漏,仍在為一個注定衰敗的王朝滴答計數。。。
喜歡選英雄改變曆史?等等,我先逝逝請大家收藏:()選英雄改變曆史?等等,我先逝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