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曇花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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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八年春正月的晨光裏,獄吏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恭謹,請郗自信進宮麵見文帝。
郗自信踏入含章殿時,看見文帝斜倚龍榻,鬢角的白發比半年前更多了三分。
案頭攤著的《北伐敗績錄》上,“糧草不繼”、“農具落後”的朱批被指腹磨得發亮。“車子,”文帝的聲音沙啞如破鑼,“當年你的《農田改革策》,朕該聽的。”
殿外突然傳來急報,魏軍已至瓜步,烽火照亮了建康的夜空。
郗自信望著窗外衝天的火光,想起相府庫房裏封存的防火圖譜 —— 那是他根據《墨子》“救火篇” 繪製的,如今卻聽說被當作廢紙,墊了禦馬的草料。
“陛下,” 他突然跪倒,額頭觸到冰涼的金磚,“臣願以江州舊部屯田之法,為陛下固守江淮。”
文帝沉默良久,從袖中取出個蠟丸。
“這是沈慶之的密奏,” 蠟丸裂開時,郗自信看見 “請複用彭城王督運糧草” 的字樣,墨跡在火光中微微顫抖。
“他說,當年你在江州,用曲轅犁翻的地,比老舊的直犁翻的要深三寸,土塊還能被打的粉碎。”
窗外的烽火突然爆亮,將文帝的影子投在牆上,恰似當年郗自信在安成囚室對著自己的那道孤影。
瓜步的烽煙持續了七個日夜,郗自信站在建康城頭,看見魏軍的狼頭旗在江北飄搖。
城下的百姓正用他改良的連枷打穀,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支無形的軍隊。
他想起《詩經?無衣》的句子,卻在此刻品出別樣滋味 —— 當 “與子同袍” 的呼聲混著打穀聲傳來時,那些被朝廷斥為 “奇技淫巧” 的農具,正化作抵禦外敵的堅實壁壘。
“相王,陛下讓您看樣東西。” 隨從捧著個木匣走來。
打開後,郗自信看到裏麵放著節幹癟的甘蔗,正是元嘉十八年那節被捏碎的貢品。
甘蔗的斷口處已生出菌絲,卻仍倔強地保持著甜澀的氣息。
郗自信突然想起,當年在相府,他曾用甘蔗渣改良土壤,培育出耐旱的麥種,如今那些麥種正在江淮的屯田裏生長,如同一道綠色的防線。
魏軍退兵那日,建康下了開春第一場雨。
郗自信在城頭看見,百姓們扛著曲轅犁湧向江北,犁鏵在濕土裏劃出的痕跡,如同一道道新生的血管,為這傷痕累累的王朝輸送生機。
他摸著袖中那節枯蔗,突然明白:有些改革不必被采納,隻要深植於土地,終會在危難時,長成守護家國的屏障。
而文帝案頭那卷重新謄抄的《農田改革策》,終將在曆史的雨水中,發出新芽。。。
瓜步渡口,郗自信隔著長江望見北岸漸漸熄滅的烽煙。
魏軍遺棄的狼頭旗在風中翻卷,旗角的撕裂口與他三日前呈上的屯田奏議邊緣一樣毛糙——屯田奏議已被他磋磨多時。
奏議第三頁 “淮北屯田” 的圖示上,紅色的灌溉渠線早已被用來提神的茶漬染透,也似文帝含章殿伏案工作時喝的醒腦茶濺在案上的紋路。
元嘉二十九年春的江州田野,曲轅犁翻出的田壟在晨霧中如墨色波浪。
郗自信站在刺史府衙的箭樓上,望著農人用他改良的連枷打穀,效率比之前提高近倍。
糧倉新收的冬麥堆成小山,顆粒飽滿,與他袖中那節幹癟的甘蔗形成鮮明對照 —— 那是文帝去年冬賜下的貢品,如今成了新政成效的見證。
“相王,建康快馬!”
隨從捧著文書衝上城樓,蠟封上的 “元嘉新政” 朱印在春光中泛著油光。
文書裏詳細記載著江淮屯田的畝數激增,“曲轅犁推廣處,畝增三鬥” 的批紅下,是文帝禦筆親書的 “朕悔不早用”。
郗自信撫摸著文書邊緣的刻痕,那是他上月冒死呈上的《水利續策》,此刻竟見禦案朱批:“如議速行,勿使民勞。”
半月後的建康宮,含章殿的銅漏聲被慶功宴的絲竹淹沒。
文帝劉義隆親自斟酒,龍袍上修補過的日月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車子,” 他指著殿外新修的翻車灌溉模型,“這東西果然好用,朕命人在玄武湖試了,比舊法省了半數勞力。”
郗自信望著模型精巧的齒輪,想起相府西廂房那具被查封的原件,如今卻收到宮內成了宮廷擺設。
突然,內侍尖聲稟報:“陛下,北方急報 —— 拓跋燾遇弑身亡!”
文帝手中的玉杯 “當啷” 墜地,酒液在金磚上蜿蜒成河。
他突然狂笑起來,拍案震得案頭的《元嘉新政錄》嘩啦啦翻頁:“天助我也!拓跋燾一死,北方必亂,此時不北伐,更待何時?”
郗自信看見他眼底的狂熱,與元嘉二十七年誓師時如出一轍,不禁捏緊了袖中的《積穀防旱策》。
“陛下,” 他踏前半步,廣袖掃過殿中堆積的新政圖冊,“拓跋燾雖死,然偽魏根基未動。臣請陛下給新政三年,待糧草豐足、甲兵精銳,再議北伐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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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的笑容驟然僵住,指節叩擊著案頭的青銅爵:“三年?朕等得起,百姓等得起嗎?昔年霍去病封狼居胥,何曾等過三年?” 殿外的絲竹聲突然走調,恰如郗自信此刻的心跳。
“陛下,” 郗自信的聲音壓過喧囂,“漢初文景積粟數十年,方有武帝之勝!今新政初行,太倉之粟雖增,然邊郡儲備仍虛。”
他指向殿角堆放的兵器架,上麵陳列的仍是曹魏舊戟,“若倉促北伐,恐重蹈元嘉二十七年覆轍。”
文帝突然起身,龍袍掃落案上的《屯田奏議》:“你總提舊事!如今拓跋氏內亂,此乃天賜良機!車子,難道你要學檀道濟,養寇自重?”
這話如冰錐刺破殿中暖意,郗自信看見侍臣們紛紛後退,唯有沈慶之按劍而立,鐵刃甲的肩吞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跟著一同勸諫文帝。
“臣不敢比檀公,” 郗自信跪倒時,額頭觸到冰涼的金磚。
“但請陛下念及江淮百姓,他們剛從饑荒中緩過勁來。”
文帝沉默良久,說道,“車子,朕答應你,隻帶三月糧草,若不勝則還。”
第三次北伐的誓師大會在夏末秋收前舉行。
郗自信站在隊伍末尾,看見士兵們扛著的仍是直轅犁改造的攻城器,犁壁上的鏽跡與三年前無異。
運糧隊的車轍深陷在泥地裏,新收的粟米有半數黴變,散發出酸腐氣息 —— 那是太倉管理不善所致,恰如他上月奏折中預言的那樣。
九月的滑台城下,郗自信從傷兵口中聽見噩耗:“相王,我們中了埋伏!偽魏新主拓跋濬早有準備!”
傷兵扯出懷裏的《農田改革策》曲轅犁殘頁,那是郗自信當年在安成囚室寫下的,如今頁角染著血漬。
他望著遠處燃燒的糧營,想起文帝臨行前那句 “三月必還”,此刻卻成了笑柄。
北伐軍潰敗的消息在冬月傳來時,建康正下著凍雨。
郗自信被召入宮,看見文帝斜倚龍榻,鬢角的白發又添數縷。案頭的《第三次北伐敗績錄》上,“糧草不繼”、“器械陳舊” 的朱批被指腹磨得發亮。
而 “庶人義康暗通北魏” 的誣陷密報,正用朱砂重重圈著。
“車子,” 文帝的聲音沙啞如破鑼,指節叩擊著密報,“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郗自信望著窗外凍雨中飄搖的 “宋” 字旗,想起相府庫房裏封存的改革圖紙,如今都化作了定罪的證物。
他突然明白,當改革的成果被當作推卸責任的盾牌,當北伐敗績需要一個背鍋之人時,那些深耕土地的犁鏵,終將變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而殿外的凍雨,正為這場曇花一現的新政,落下最後的喪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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