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幡地斤探營,朝堂風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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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濉口沼澤的晨霧帶著腐草氣息,斛律幡地斤撥開蘆葦時,靴底陷入淤泥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這位十六歲的鮮卑少年緊攥著父親遺留的狼頭刀,刀刃上的寒光映出他脖頸上未褪的箭疤 —— 那是去年隨父征戰時,被飛虎軍弓弩營射中留下的印記。
    “少主,前麵有糧車。”
    身後的親衛斥候壓低聲音,青銅矛頭撥開一片蘆葉,露出沼澤深處雜亂無序的車陣。
    陽光下,數十輛糧車的帆布泛著土黃,車轅上懸掛的 “宋” 字旗被露水浸得發沉,車旁的稻草人穿著褪色的宋軍號服,手中木槍斜指天空,指尖還纏著去年的幹藤。
    斛律幡地斤示意眾人停下,自己貓著腰匍匐前進。
    淤泥沒過膝蓋時,他忽然注意到反常之處:糧車的輪軸沒有新泥,帆布下露出的麻袋縫裏,竟抖落出幾粒幹癟的黍米 —— 那是去年的陳糧。
    更可疑的是稻草人腰間的環首刀,刀鞘上的漆皮雖剝落,卻沒有日曬雨淋的裂紋,顯然是近期才擺放的。
    “不對勁。” 他猛地抬手,狼頭刀在晨光中劃出弧線,精準地劈向最近的稻草人。木杆斷裂的脆響裏,稻草簌簌掉落,露出裏麵填充的舊棉絮,棉絮間還纏著半片蜀錦 —— 那是盱眙榷場特有的綢緞,絕非軍卒所有。
    沼澤對岸突然傳來驚鳥的撲棱聲。
    斛律幡地斤翻身躲進蘆葦叢,看見十幾個穿著宋兵號服的人影從假糧車後竄出,慌不擇路地往盱眙方向逃竄,跑在最後的老卒還踉蹌著摔了一跤,露出腰間係著的商販錢袋。
    “是誘敵的幌子!” 斥候隊長低吼,弓弦已搭上羽箭。
    斛律幡地斤卻按住他的手,目光掃過糧車旁的車轍 —— 那些痕跡雜亂無章,有的甚至指向相反方向,顯然是故意偽造的。
    “追上去沒用。” 少年的聲音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
    “辛棄疾這是在耍我們。” 他割下稻草人身上的蜀錦塞進懷中,“把這裏的情況記清楚,我們回營。”
    三日後,北魏中軍大帳的羊皮輿圖上,斛律幡地斤用炭筆圈出沼澤的位置。“。。。 糧車全是空的,稻草人裏藏著舊棉絮,南朝的屯田戶正往盱眙、壽春方向遷移,沿途村鎮都在堅壁清野,連水井都已經填平了。”
    斛律幡地斤展開那片蜀錦,“這是從假陣裏找到的,末將找到過榷場的商販問出來,這種料子隻有建康織室能造的出來。”
    拓跋燾的指節叩擊著案幾,青銅酒樽裏的馬奶酒晃出漣漪。“堅壁清野?”
    他冷笑一聲,狼頭刀柄在掌心轉了半圈,“去年辛棄疾以劉義隆為誘餌,今年辛棄疾又開始擺弄空糧車,他們南朝人就隻會這些把戲的嘛。”
    長孫觀卻撚著銀須搖頭:“陛下,臣倒覺得這是辛棄疾的厲害之處。他不與我軍正麵交鋒,反而收縮兵力守大城,是想拖垮我軍糧道。”
    老臣展開另一份密報,上麵用朱砂標注著劉宋諸城的布防,“盱眙有沈璞駐守,壽縣由垣護之鎮守,都是能將守城發揮到極致的宿將。”
    拓跋仁猛地拍案,黑槊在帳內劃出寒光:“太尉過慮了!末將願率黑槊營為先鋒,三日之內踏平盱眙!” 他甲胄上的狼頭吞口撞出聲響,“讓辛棄疾知道,區區空糧車之計是擋不住我大魏鐵騎的!”
    帳外突然傳來刁鬥聲,拓跋翰的親衛跌撞而入,甲葉上還沾著淮水的泥漿:“陛下,東平王派出的遊騎在濉口多處遭到襲擊,多隊未歸,已折損了三成斥候!”
    他呈上一個斥候隊長拚死帶回的染血的戰報,上麵潦草的寫著 “遇伏,卻月陣,弩箭如雨”。
    拓跋燾的臉色驟然沉如鍋底。
    他抓起案上的蜀錦,指腹摩挲著上麵的飛虎紋 —— 那圖案與辛棄疾的軍旗如出一轍。“看來辛棄疾的主力飛虎軍一直藏身在盱眙附近。”
    他將錦緞擲向輿圖,“傳朕旨意,全軍向盱眙集結,先把那些空糧車燒了祭旗!”
    同一時刻,建康含章殿的銅鶴香爐裏,龍涎香正嫋嫋升起。
    宋文帝劉義隆攥著辛棄疾的急報,絹帛上 “北魏二十萬鐵騎壓境” 的字跡被指腹磨得發亮,顯然這段文字讓文帝那段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他脆弱的心靈了。
    殿內文武百官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湧來,吏部尚書江湛的朝服下擺掃過案上的《淮泗防務圖》,圖上的紅點已從濉口蔓延到盱眙。
    “陛下!請陛下依辛棄疾所奏堅壁清野固守城池之計,讓臣率大軍馳援前線諸城!” 沈慶之的鐵刃甲擦過蟠龍柱,發出刺耳的聲響。
    這位鬢發霜白的老將捧著虎符,甲葉間露出的箭疤在燭火下明暗交錯,“臣與沈璞、垣護之等將共事多年,具是能攻善守之輩,且熟知北魏攻城戰法,臣願率五萬精兵北上馳援增兵前線各城,定能守住淮泗!”
    禦史中丞袁淑突然出列,紫袍上的金線雲紋在晨光中閃爍:“沈將軍勇則勇矣,可北魏勢大,需多路馳援。微臣自薦率一路援軍,其餘兩路則是沈將軍、臧質將軍,分兵三路馳援:沈將軍守盱眙,垣護之守壽縣,再令蕭道成率水師沿淮水布防,形成犄角之勢。”
    袁淑頓了頓,目光掃過階下群臣,“當年檀道濟孤軍深入致敗,今日萬不可重蹈覆轍。”
    文帝望著殿外飄落的梧桐葉,忽然想起十日前辛棄疾派快馬送來的《九議》續篇,其中 “守淮如守家,需聚兵扼要” 的字句此刻格外清晰。
    “袁愛卿,且隨朕坐鎮中樞,著張興世將軍做一路馳援,其他就依袁愛卿所言。”
    他將急報遞給內侍,“傳朕旨意,著沈慶之、張興世、臧質分三路馳援前線各城;袁淑掌糧草轉運,務必保障前線供給;江湛擬討虜詔,曉諭天下,共禦外敵。”
    退朝時,沈慶之捧著虎符走出含章殿,撞見袁淑正站在階下等候。
    “袁中丞今日所言,倒是與辛將軍的謀劃不謀而合。”
    老將的鐵靴碾過地磚上的燭淚,“看來你那趟冶山之行沒有白走呀。”
    袁淑撫著麈尾,臉上露出愧色:“往日是我短視。辛將軍在榷場立的‘公平秤’,秤星裏藏的都是治軍之道。”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賬冊,“這是冶山鐵坊的出鐵量,每月能鑄神臂弓千張,足夠裝備援軍。”
    沈慶之接過賬冊,指尖劃過 “斬馬刀三千柄” 的字樣,忽然笑了:“有這些家夥事,何愁魏騎不破?”
    他拍了拍袁淑的肩,鐵甲碰撞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等退了敵,我請你喝盱眙的米酒。”
    淮水的濤聲在暮色中翻湧,辛棄疾站在盱眙城頭,望著遠處遷徙的百姓隊伍。
    一輛牛車上,那老農正小心翼翼地護著那袋留種的稻米,布袋上的補丁在風中飄動。
    他想起沈慶之的援軍不日便到,腰間的斬馬刀仿佛也感受到了遠方的呼應。
    “將軍,北魏斥候退了。” 薛安都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手中舉著從敵營截獲的令旗,“他們往盱眙沼澤方向去了,看來真信了咱們的假陣。”
    辛棄疾望著北方的天際,雲層正被落日染成血色。
    “好戲才剛開始。”
    他轉身走下城樓,甲葉上的露水順著鶻尾紋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細小的水痕。
    “告訴弟兄們,磨亮兵器,咱們要讓拓跋燾知道,空糧車裏藏的不是詭計,而是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