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平城易名大同府,舊部放歸輔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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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晨霧裏,第一縷陽光穿透冶煉坊的青煙,照在新換的城樓上。
“大同” 二字的匾額由青石板雕琢而成,邊緣還留著工匠刻意未磨平的鑿痕,恰似這片土地尚未完全彌合的過往。
辛棄疾勒馬立於城下,舊披風掃過階前的斷箭,箭杆上 “魏” 字的漆皮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隱約的木紋。
“將軍,代郡的糧車到了!” 薛安都的吼聲穿透晨霧,他身後的車隊綿延三裏,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與遠處傳來的鮮卑牧歌交織,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
為首的糧官捧著賬簿小跑上前,羊皮紙的邊緣還沾著驛站的泥點:“按您的吩咐,每車都混了三成新麥種,還有新鑄的犁鏵,夠大同周邊五縣來年春耕時用了。”
辛棄疾翻身下馬,指尖撫過匾額上的 “大” 字。
自拓跋晃的降書傳檄北州後,代郡、善無、馬邑等城池相繼歸降,連最頑固的朔州守將也派人送來 “願拆堡為田” 的誓書。
他忽然想起《禮記》“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的句子,又念及《尚書·虞書·堯典》“協和萬邦” 之語,轉身對劉勔道:“把州衙的舊案全搬出來,讓拓跋晃和長孫觀他們看看。”
州衙的偏院很快堆起如山的卷宗。
拓跋晃穿著被更換的南朝絳色公服,指尖劃過北魏延和年間的賦稅冊,上麵 “胡漢分治” 的朱批刺得人眼疼。
長孫觀的銀須垂在《均田令》上,這位曾力主 “胡族優先” 的老臣,此刻正盯著冊中 “丁男授田四十畝” 的條款,越看心中越是驚異。昔年魏文侯用李悝變法,廢井田而富國強兵;今日辛棄疾此法,怕是要遠超古人啊!
“這些卷宗,比刀槍更能說明問題。” 辛棄疾將一杯濃茶推到拓跋晃麵前,茶盞裏的熱氣映出青年太子泛紅的眼眶。
“你祖父拓跋珪定襄時,曾效仿漢製設太學;你父親拓跋燾滅北涼,卻又焚史弑儒。如今大同要長治久安,靠的不是誰征服誰,而是要做到‘和恒四方民’,讓鮮卑等族與漢族,都成為華夏一脈。”
拓跋晃的手指在卷宗上抖了抖,忽然起身道:“某願去勸降雲中的俘虜。”
他望著窗外正在修繕的孔廟,工匠們正將北魏的佛頭石雕移至偏殿 —— 那些曾被拓跋燾視為 “胡族榮光” 的造像,如今與孔子像隔院相望,倒也生出幾分禪意。“他們會聽孤的話的。”
三日後的大同西市,鮮卑婦人用漢話與南朝商販討價還價的聲浪此起彼伏。
宗愛的侄子捧著新鑄的 “大同通寶” 銅錢,在錢肆前反複比對 —— 這枚銅錢的邊緣刻著稻穗紋,背麵卻保留了鮮卑文 “富貴” 二字,是辛棄疾特意讓人設計的樣式。
“宗叔快看!那不是長孫大人嗎?” 宗愛侄子突然拽住前北魏內侍的衣袖,指向街角的布告欄。
長孫觀正用朱筆圈點《勸農令》,布告上 “胡漢同徭役、共屯田” 的字樣旁,還貼著他親筆寫的 “昔管仲相齊,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墨跡遒勁如昔年輔佐拓跋燾時的奏章。
布告欄前,幾個背著弓箭的鮮卑牧民正圍著識字的漢童詢問,其中一個指著 “均田” 二字道:“若真能分到四十畝地,俺把就把弓箭熔了打犁鏵種地!” 引得眾人哄笑,笑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也驚散了最後一絲胡漢間的隔閡。
暮色中的城中鐵坊,工匠們正將北魏鐵甲熔鑄成新的農具。
火星濺在 “大同” 字樣的模子上,映出薛安都與北魏降將拓跋鬱碰杯的身影。
“某這突擊營,還差二十個善騎射的好手。” 薛安都的環首刀敲著酒壇,“你們黑槊營的舊部,敢來比試比試嗎?”
拓跋鬱的狼頭佩刀在腰間輕響,這位曾揚言 “死戰不降” 的將領仰頭飲盡杯中酒:“比就比!但說好了,贏了要教我們釀這種好酒!”
辛棄疾站在城樓上,望著南北馳道上往來的商隊。
濟南來的綢緞車與大同出發的皮毛隊交錯而過,鏢師們用胡漢雙語互道平安。
他對劉勔道:“把拓跋晃和長孫觀的名字,寫進大同府的職官冊裏。”
夜風掠過城樓,帶著新麥的清香。
遠處的學堂傳來孩童的誦讀聲,“四海之內皆兄弟” 的漢韻裏,混著鮮卑語的跟讀,在星空下漫開,像一首無字的史詩。
城樓下的石碑上,新刻的《大同賦》正被月光照亮,其中 “胡漢一家,共此太平” 的句子,恰是這片土地新生的注腳。
翌日,連接濟南與平城的馳道便傳來捷報。最後一段棧道在暴雨前貫通,棧道的護欄上,南朝工匠雕刻的祥雲紋與鮮卑工匠鑿的狼頭紋交替出現,在晨光中宛如一條融合的紐帶。
“將軍,第一隊商隊已從濟南出發!” 沈攸之的重劍挑著封密信,信上的朱砂標記顯示,車隊載著蜀錦、瓷器,還有三十個精通桑蠶術的江南農婦,“濟南太守說,沿線驛站都備了雙語通事,胡漢商客一路平安。”
辛棄疾展開輿圖,指尖沿馳道劃過濟南、泰安、大同,最後落在雲中的位置。
這條補給線像一條貫穿南北的河流,將南方的物資與北方的物產源源不斷地輸送,標注 “已通” 的驛站旁,劉勔用朱筆添了新注:“每站存糧百石,鐵械五十件,可支飛虎軍一月之用度。”
州衙的議事廳裏,拓跋晃正與南朝官吏爭論稅法。
這位前北魏太子的案上攤著兩卷書:《北魏稅法》與《南朝均田令》,他用鮮卑文在頁邊批注:“丁女授田二十畝,可仿漢製減租,胡俗多畜牧,當折銀代繳。”
長孫觀的銀須掃過戶籍冊,忽然拍案道:“某查得,城中尚有三百戶鮮卑牧民無地可種,可將城北的荒田分給他們,按‘牛二丁一’的比例授田 —— 這是道武帝當年用過的法子,結合南朝的‘休耕製’,定能兩全。”
辛棄疾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史記》中 “蕭規曹隨” 的典故。他從袖中取出兩份任命狀,一份封拓跋晃為 “大同府勸農使”,另一份授長孫觀 “儒學祭酒”,朱印蓋在文書的瞬間,窗外傳來信使的歡呼:“沃野鎮守將獻城歸降,願送子弟入大同學堂!”
消息傳到西營時,宗愛的宦官舊部正與飛虎軍一同修繕糧倉。
鮮卑兵卒用胡語喊著號子,將北魏官倉的舊糧倒入新修的磚窖,南朝士兵則用漢話回應,節奏竟漸漸合拍。
當薛安都宣布 “歸降者皆編入守城軍,同餉同袍” 時,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鮮卑百夫長突然摘下狼頭盔:“某願帶部眾去種田!”
秋收後的田野裏,景象更是新奇。
鮮卑牧民用南朝的曲轅犁犁地,漢家農婦教胡女繅絲,田埂上的界碑已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刻著 “同耕共享” 的木牌。
有個鮮卑老漢摸著新分到的犁鏵,忽然對身邊的南朝農人道:“到去年,俺們還與你們互不來往;今年,卻要學你們種糧 —— 這世道,真是變了。”
入夜的大同城,燈火比往日亮了三成。
酒肆裏,胡商與漢賈猜拳行令,用的是新訂的 “大同酒令”,既含《詩經》名句,也有鮮卑諺語。
最熱鬧的要數學堂,長孫觀正給胡漢孩童講《論語》,拓跋晃則在偏殿教鮮卑文,琅琅書聲與遠處傳來的鍛鐵聲交織,織成一片安寧的夜曲。
辛棄疾站在大同鐵坊的熔爐前,看著工匠們將最後一批北魏鐵甲熔鑄成 “大同” 字樣的鼎。
鐵水在砂型裏流動,像一條金色的河流,將胡漢的過往與未來熔鑄在一起。
他忽然對劉勔道:“馳道通了,人心也要通。明日起,開‘胡漢學堂’,教百姓互學語言,互曉習俗。”
月光爬上城樓時,南北馳道貫通後的第一支商隊終於抵達大同。
領頭的濟南商人捧著絲綢樣品,與鮮卑皮毛商討價還價,兩人的手指同時點在算盤的 “大同” 商號上,算珠碰撞的脆響裏,仿佛能聽見這片土地重獲新生的脈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