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從營門外吹來，像無數根細針紮在人臉上，卷著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未進營門的金軍後軍的步兵們縮著脖子，凍得通紅的手死死攥著劣質長矛，甲葉上的冰碴隨著步伐簌簌掉落 —— 他們大多是被強征的舊宋士兵，家在山東各地。
    有的去年還在田裏種麥，今年就被金人逼著拿起兵器，有的連草鞋都沒有，就算有鞋子的，也很難有穿一雙完整的。
    “都給我快點，往前衝解救將軍！誰再磨蹭，本將的刀可不認人！”
    督戰的金軍百戶揮舞著馬鞭，一鞭抽在一個瘦弱士兵的背上，那士兵踉蹌著往前撲，膝蓋磕在凍土上，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炸開，像驚雷劈在混亂的隊列裏“咱們漢人不打漢人！”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趙六握著一把撿來的長矛，矛尖還沾著枯草和血漬，他臉上的鞭痕因激動而泛紅，原本怯懦的眼神此刻卻像燃著的炭火。
    他把長矛高高舉起，對著周圍的舊宋士兵嘶吼“咱們都是爹娘生的漢人！金人燒咱們的家、殺咱們的親人，現在還要逼咱們殺自己弟兄 —— 大家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營門裏麵，他們已經撐不住了！還不跟我反了這幫金狗！”
    趙六的手因為雙手用力抓著武器而全身發抖，長矛杆上的裂痕被他攥得更加明顯。
    當年金軍破東平，他親眼看著妻子被金兵拖走，兒子被馬蹄踏在腳下，若不是被抓來當 “簽軍”，早就已經在亂葬崗裏變成一灘爛泥了。
    此刻看著營內金軍騎兵的混亂，看著那些跟自己一樣的漢人青壯在拚命，他再也忍不住了 —— 與其被金人當炮灰，不如拚一把，就算死，也要拉個金狗墊背！
    “反了！反了！” 隊列裏立刻有人響應。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卒，之前被金軍踹斷了兩根肋骨，此刻卻掙紮著站起來，扔掉手裏的斷矛，撲向身邊的金軍督戰隊“老子跟你們拚了！”
    他的牙齒咬在一個金軍士兵的胳膊上，直到對方的刀劈在他背上，他才疼的鬆開嘴，但是嘴裏卻含著一塊帶血的皮肉。
    見及此，更多的舊宋士兵和被強征的百姓動了。
    有的扔掉兵器，往營內跑；有的撿起地上的斷刀，朝著督戰的金軍砍去。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是被金兵從鄉下私塾裏抓來的，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此刻卻把麥餅往懷裏一塞，抄起一根木棍就砸向金軍騎兵的馬腿“我爹是被你們害死的！我要報仇！”
    隨著聲音越來越大，營內營外的金軍騎兵瞬間腹背受敵。
    原本還在抵抗的騎兵，突然發現身後的 “自己人” 倒戈了，有的被舊宋士兵捅了後腰，有的戰馬被拉著韁繩，連人帶馬摔進壕溝，鐵蒺藜瞬間紮透馬蹄，鮮血順著溝壁往下淌，混著凍土結成暗紅的冰粒。
    “殺！” 辛棄疾的吼聲從營內傳來。他剛斬殺了一個迷失方向而衝向自己的金軍千戶 —— 那千戶穿著黑色皮甲，腰間掛著個裝滿金銀的錢袋，顯然是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千戶的馬刀劈向辛棄疾的左肩時，辛棄疾側身避開，橫刀順著對方的甲縫切入，刀刃帶著 “嗤” 的一聲，穿透了護心鏡，鮮血瞬間濺在他的玄色皮甲上，像開出了一朵暗紅色的花。
    他拔出刀，千戶的屍體從馬背上摔下來，錢袋掉在地上，滾出幾枚帶血的銅錢。
    辛棄疾瞥都沒瞥那錢袋，目光掃過整個戰場。
    王世隆光著膀子，古銅色的皮膚上沾著血和塵土，手裏的環首刀劈得卷了刃，正帶著青壯把幾個金軍騎兵逼到壕溝邊。
    那名得了新弓的老卒，正半跪在地上，拉弓的手臂肌肉緊繃，箭簇精準地射穿一個金軍的右眼，那金軍慘叫著捂著臉，倒在地上抽搐。
    魏勝則是帶著幾個舊宋士兵，舉著之前的宋軍令牌，對著營外的 “簽軍” 喊。
    “弟兄們！我是東平舊宋戍卒魏勝！咱們都是漢人，別再幫金人賣命了！辛元帥說了，投降不殺，還能跟著咱們一起抗金，報仇雪恨！”
    魏勝的聲音帶著沙啞，令牌在陽光下泛著銅綠。一個 “簽軍” 猶豫著停下腳步，他認得那令牌 —— 當年他還在東平守軍裏跟魏勝一塊當差的，後來城破才被抓。
    他看了看身邊砍殺的金軍，又看了看魏勝身後的義軍，突然扔掉長矛，朝著營內跑“我降！我降！”
    “投降不殺！” 辛棄疾提著滴血的橫刀，朝著混亂的金軍大喊，聲音沉穩卻帶著穿透力，蓋過了廝殺聲。
    “隻要放下兵器，咱們就饒你們一命！若是死硬抵抗，隻有死路一條！”
    一個金軍騎兵握著馬刀，還想衝過來，卻被身邊的舊宋士兵絆倒，馬刀掉在地上。
    他剛要去撿，就被兩個青壯按住，短刀架在了脖子上。“降還是死？”
    青壯的聲音發顫，卻沒絲毫鬆動。那騎兵看著周圍越來越多投降的人，終於垂頭喪氣地放下手“我降。”
    越來越多的金軍放下兵器。
    有的舊宋士兵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 —— 他們終於不用再殺自己人了；有的金軍正規軍，見大勢已去，也扔掉馬刀，蹲在地上，嘴裏嘟囔著女真話，滿臉不甘。
    隻有完顏文的親衛隊還在抵抗。
    這十幾個人穿著亮銀色的山文甲，是金軍的精銳，此刻瘋了似的朝著營門衝，想要突圍。
    “為將軍報仇！” 親衛隊長嘶吼著，馬刀劈向擋路的青壯，卻沒注意到王世隆從側麵衝來，銅鑼 “哐” 地砸在他的頭盔上。
    親衛隊長眼前一黑，從馬背上摔下來，立刻被青壯們按在地上，短刀瞬間刺穿了他的咽喉。
    剩下的親衛見隊長被殺，更顯慌亂，有的被箭射中，有的掉進壕溝，很快就被義軍圍殺殆盡。
    最後一個親衛被魏勝攔住，他舉著馬刀還想反抗，魏勝卻突然說“我認得你，你家在會寧府。當年你搶了東平張老漢的女兒，還殺了他全家 —— 你忘了？”
    那親衛臉色瞬間慘白，手裏的刀 “哐當” 掉在地上，魏勝趁機上前，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抹“你這種人，就算降了，某手中的刀也饒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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