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熱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泗水港，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得近乎嗆人的丁香與肉豆蔻氣息。寶兒立在新建的公盤閣樓前，青銅短劍的穗子垂在腰間，隨著海風輕輕搖晃。腳下的木質地板還帶著新刨的木香，與港口特有的鹹腥、香料的馥鬱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遠處，陳阿福正指揮工匠們安裝最後一塊遮陽棚，竹篾編織的棚頂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淡黃色的光。
    “夫人，卯時三刻了。” 哈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懷中抱著一個造型精巧的銅製儀器 —— 那是新製的香料濕度儀，由多個嵌套的銅盒組成，底部還放著用粗麻布包裹的生石灰。寶兒點點頭，目光掃過公盤四周：漁民們挑著裝滿香料的竹筐，在晨霧中排成蜿蜒的長隊，竹筐裏的丁香花泛著淡紫色，肉豆蔻則裹著褐色的外皮；商人們穿著華麗的絲綢長袍，波斯商人的頭巾上綴著瑪瑙，阿拉伯商人的彎刀鞘上刻著精美的花紋，此刻都聚集在銅製公盤前，交頭接耳，眼神中帶著期待與警惕。
    “開盤！” 寶兒的聲音劃破晨霧。一名爪哇老者敲響青銅鑼，鑼聲悠長，驚起港口上空的一群海鳥。漁民們開始有序地將香料箱搬上驗貨台，哈桑帶著幾名學徒，手持濕度儀忙碌起來。“看好了，將香料放入內盒，再把生石灰放進外盒。” 哈桑一邊演示，一邊講解，“生石灰吸水後重量會增加，若是摻水的香料，這銅盒的刻度便會露出端倪。”
    一名阿拉伯商人突然上前，滿臉不悅：“漢家女，你這法子從未見過，莫不是想刁難我們？” 寶兒微微一笑，示意學徒取來兩箱香料，一箱是經過驗證的優質品，另一箱則被偷偷摻了水。隨著生石灰放入外盒，刻度盤上的指針明顯偏移，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做生意講究誠信。” 寶兒的聲音不疾不徐，“這濕度儀，既是規矩，也是保障。”
    公盤采用 “暗箱競價”，商人各自在貝殼上刻下價格，投入銅製公盤。寶兒特意讓人將公盤設計成葫蘆形，開口狹窄，防止有人伸手篡改價格。貝殼碰撞銅盤的清脆聲響中，商人們或皺眉沉思，或與同伴低聲商議。一名波斯商人咬著牙，在貝殼上刻下數字，他身後的仆從捧著一箱箱銀幣，緊張地盯著公盤。
    “時間到！” 寶兒再次敲響銅鑼。爪哇長老、波斯商代表、聯盟法務官一同打開公盤，將貝殼倒在長桌上。寶兒親自查驗，按照價格高低排序，最終敲定成交名單。“每成交十箱香料，抽一箱作為聯盟護航基金。” 她高聲宣布，“這基金，會化作艦隊的風帆，守護你們的商路。”
    一名漁民怯生生地舉手：“夫人，若是起了糾紛，該如何是好？” 寶兒指了指一旁的 “仲裁亭”，亭內擺放著三張雕花座椅，分別刻著爪哇的神鳥、波斯的獅子、泉州的雙塔。“若有爭議，三方代表在此裁決。” 她說道，“今日便有一例 ——”
    話音未落，兩名商人已吵嚷著衝進仲裁亭。原來是一名阿拉伯商人與漢家商人因香料等級起了爭執。阿拉伯商人手中的丁香色澤暗淡，漢家商人堅稱這是次品，隻肯出低價。爪哇長老拿起香料，放在鼻下輕嗅；波斯商代表則仔細查看花型；聯盟法務官翻開《商盟公約》，尋找相關條款。
    “按公約第七條，丁香以花型完整、香氣濃鬱為上品。” 法務官說道，“此批香料雖色澤不佳，但香氣尚存，應屬中品。價格嘛……” 他看向波斯商代表。“中品丁香，應取昨日均價的七成。” 波斯商代表撫著胡須說道。爪哇長老點點頭：“就這麽定了。” 阿拉伯商人雖心有不甘，但見裁決公正，也隻得接受。
    公盤交易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陽光變得愈發毒辣。寶兒站在遮陽棚下，看著一箱箱香料被搬上商船，漁民們數著貝殼幣，臉上洋溢著笑容；商人們則忙著清點貨物，盤算著利潤。海風突然變得強勁，卷起陣陣沙塵，寶兒知道，這是暴雨將至的征兆。
    “快！將香料搬進倉庫！” 她大聲下令。水手們和爪哇勞工們迅速行動起來，將香料箱蓋上油布，推進防潮的石砌倉庫。豆大的雨點隨之落下，劈裏啪啦地砸在公盤的銅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寶兒望著雨中忙碌的人群，心中湧起一股自豪 —— 這個香料公盤，不僅是個交易場所，更是不同文明、不同身份的人，在商海中尋求公平與信任的見證。
    雨漸漸停歇，夕陽的餘暉灑在濕漉漉的港口。哈桑抱著今日的交易賬本，興奮地跑來：“夫人，今日成交香料三百二十箱，抽得護航基金三十二箱！更妙的是，爪哇長老說，這仲裁的法子，往後可用於解決更多紛爭！” 寶兒微笑著點頭，目光投向遠處的海麵。那裏，聯盟的船隊正在整修，船帆在晚風中輕輕飄動。
    “告訴陳阿福，讓他帶著工匠，給每艘船的貨艙都加裝防潮隔板。” 寶兒說道，“明日，我們還要完善公盤的規則，讓更多人願意來此交易。” 她摸了摸腰間的短劍，劍鞘上的泉州港浮雕在夕陽下閃爍著微光。
    夜色降臨，泗水港依舊燈火通明。公盤旁的酒館裏，阿拉伯商人、漢家水手、爪哇漁民圍坐在一起，用不同的語言談論著今日的交易。有人用貝殼幣打賭明日的香料價格，有人分享著海上的奇聞異事。寶兒站在閣樓窗前，聽著樓下傳來的歡聲笑語，心中明白，香料公盤的誕生，或許就是海上商路走向繁榮與秩序的開始。在這片充滿機遇與挑戰的海洋上，她和她的夥伴們，正用智慧和勇氣，書寫著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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