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珊瑚瀉湖與耐濕豆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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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帆帶著海峽的鹹味繼續前行,甲板上的陶倉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早熟麥種的金黃色與耐鹽禾的紅褐色在艙底形成漸變的色塊。寶兒用細針將海峽的穿堂風路徑繡在海圖邊緣的麻布上,絲線的走向與羅盤指針的擺動軌跡完全重合 —— 這是她新創的 “風跡繡法”,比朱砂標記更能體現風向的細微變化,針腳間還夾著幾枚早熟麥的穎殼,鉤毛勾住絲線,恰似作物與環境的緊密相連。
    “夫人,海水在發光!” 哈桑舉著舀水的銅瓢大喊,瓢中的海水泛著淡淡的藍綠色熒光,隨著晃動在艙板上留下蜿蜒的光帶,“這水比環礁湖的還清,能看見底下的石頭,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他說得沒錯,測深繩顯示水深兩丈,卻能清晰看見水下的珊瑚礁,形狀如同盛開的花朵,紫色的鹿角珊瑚與黃色的腦珊瑚相互交織,形成一片絢麗的 “水下花園”,魚群穿梭其間,鱗片反射的光芒比陽光更耀眼。
    老舵手用篙杆試探水下的珊瑚,竹篙觸到堅硬的礁石時,發出清脆的 “當” 聲:“是珊瑚瀉湖!” 他粗糙的手掌撫過船舷的銅釘,“這種地方被珊瑚礁圍著,浪進不來,水像鏡子似的,就是底下的礁石鋒利,船底蹭一下就會開花,得順著珊瑚間的水道走。” 他的話很快得到印證,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聲音裏帶著緊張:“正西方向有暗礁!像露出水麵的牙齒!”
    眾人望去,隻見瀉湖中央矗立著一片淺灘,珊瑚礁的頂端露出水麵,在陽光下泛著白色的光,如同巨獸的獠牙。潮水退去時,這些礁石會形成天然的屏障,將瀉湖與外海隔開;漲潮時則被淹沒,隻留下微弱的漩渦標記位置。更奇特的是,珊瑚礁能過濾海水,瀉湖中的水鹽度比外海低三成,用舌頭嚐之,帶著淡淡的甘甜,適合飲用。
    正午的陽光格外強烈,瀉湖水麵蒸騰起白色的霧氣,濕度計顯示空氣中水汽含量達八成,甲板上的桐油布能擰出清水,船員們的衣服始終處於半濕狀態,貼在皮膚上如同第二層皮膚。更奇特的是,瀉湖的降雨來得突然,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下一刻便暴雨傾盆,雨水砸在水麵的聲音如同鼓點,與珊瑚礁反射的回聲形成共鳴,恰似大自然在演奏交響樂。
    “看那些珊瑚礁縫隙!” 曾在嶺南水鄉種過田的船員突然喊道,他指著一片鹿角珊瑚的根部,幾株藤蔓植物正從礁石縫隙中鑽出來,莖稈細長如繩,葉片呈心形,表麵覆蓋著一層蠟質,能凝結雨水,頂端結著串狀的豆莢,外殼呈深紫色,飽滿得仿佛要裂開,豆莢表麵的絨毛能吸附空氣中的水汽,形成細小的水珠。
    “是黧豆!” 船員的聲音帶著激動,他摘下一個豆莢,輕輕一捏,“啪” 地裂開,露出黑色的豆粒,表麵光滑如漆,“俺們老家叫‘水藤豆’,田埂邊的水溝裏能長,不怕澇,就是豆莢有毒,得用草木灰水浸過才能吃,饑荒年景救過不少人!” 他說得沒錯,測量植株的生長環境,發現它們紮根的礁石縫隙中,積水常年不涸,ph 值偏堿性,卻富含珊瑚風化的鈣元素,適合豆類生長。
    寶兒讓人記錄黧豆的特性:莖稈可攀爬,最長達三丈,能借助珊瑚礁或其他植物向上生長,爭奪陽光;葉片的蠟質層能減少水分蒸發,同時防止雨水衝刷導致的養分流失;豆莢的絨毛能吸附水汽,為種子發育提供濕潤環境 —— 這種特性讓它們在瀉湖高濕度、多降雨的環境中,仍能健康生長,從開花到結果隻需三十天,且產量比旱地豆類高兩成。
    午後的暴雨來得更猛,瀉湖的水位在短時間內上漲尺許,珊瑚礁縫隙中的積水漫過黧豆的根部,卻絲毫沒有影響其生長。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植物的根係會分泌出一種黏性物質,能將周圍的珊瑚沙黏結成團,形成小型的 “儲水罐”,即使在幹旱時段,也能為自身提供水分,恰似天然的灌溉係統。
    “這豆子比耐澇粟還耐濕!” 哈桑用手觸摸被雨水浸泡的豆莢,表麵的絨毛吸附著一層水膜,“剛才那陣暴雨,換了海峽的早熟麥早被淹爛了,它倒像喝飽了水,長得更精神了。” 他說得沒錯,檢查被淹沒最嚴重的植株,葉片反而更加翠綠,豆莢也更加飽滿,顯然有很強的耐濕能力,能在積水環境中正常生長。
    在一片較大的珊瑚礁背麵,船員們有了重大發現。礁石的凹處有一個天然的石坑,裏麵散落著十幾個陶甕,甕口用珊瑚砂密封,顯然是為了防潮。其中一個陶甕裏裝滿了幹燥的黧豆,與新鮮的豆粒相比,隻是顏色稍淺,外殼的光澤依舊,甕壁上刻著 “水豆” 二字,字體與之前發現的 “速麥”“蕎” 同屬一種風格,顯然是古代先民對這種作物的命名。
    “這些陶甕的擺放有講究。” 寶兒觀察石坑的布局,陶甕沿坑壁呈圓形排列,間距相等,甕底墊著珊瑚砂,能吸收潮氣,“說明他們不僅種植這種豆子,還掌握了幹燥儲存技術,而且豆粒經過篩選,顆粒大小均勻,顯然經過人工選育。” 她讓人將儲存的黧豆與新鮮種子對比,發現兩者的發芽率相差不到五個百分點,證明這種作物的特性十分穩定,經過長期儲存仍能保持活力。
    夜幕降臨時,瀉湖的降雨漸漸停止,水麵泛起薄薄的霧氣,與珊瑚礁反射的月光交織,形成奇特的銀色世界。船員們在珊瑚礁旁搭起臨時營地,用黧豆的藤蔓和棕櫚葉搭建雨棚,棚頂的縫隙能漏下月光,照亮地麵上的海圖 —— 圖上用綠色圓點標記黧豆生長區,藍色曲線注明降雨的範圍,紅色箭頭畫出積水的流向,旁邊還附上豆莢的素描,特意標出絨毛的細節。
    寶兒借著月光,在海圖上詳細記錄黧豆的生長數據:耐濕程度、生長周期、產量估算,以及與其他作物的對比 —— 比耐澇粟更耐濕,比早熟麥生長周期短,適合在南方多雨地區種植。她讓人將收集的黧豆分成四份,分別用幹燥的珊瑚砂、棕櫚葉、草木灰、陶罐密封四種方式保存,對比不同環境下的保存效果,為日後的推廣積累數據。
    深夜的瀉湖格外安靜,隻有珊瑚礁上的螃蟹爬行的 “沙沙” 聲,和遠處魚群躍出水麵的 “撲通” 聲。寶兒趴在營地邊觀察黧豆的夜間狀態,發現它們的葉片會微微張開,吸收夜間的露水,根須則在濕潤的珊瑚砂中繼續生長,即使在黑暗中也沒有停止活動,仿佛在為迎接次日的陽光積蓄力量。這種對環境的精準適應,讓她不禁感歎大自然的神奇,這些看似平凡的植物,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練就了一身應對各種極端氣候的本領。
    黎明時分,收集的黧豆已裝滿四個陶甕,船員們用珊瑚砂將甕口密封,再用藤蔓捆紮牢固,小心翼翼地搬運上船。老舵手則在珊瑚礁上做了個標記,用鑿子將黧豆的圖案刻在礁石上,與古代先民的刻痕並排,新痕與舊痕交相輝映,仿佛在訴說著人類與這種作物跨越時空的默契。
    船隊離開瀉湖時,朝陽正從珊瑚礁後升起,金色的陽光穿過霧氣,將瀉湖染成一片輝煌。回望那些生長在珊瑚礁縫隙中的黧豆,它們仿佛在向船隊揮手告別,又像是在堅守這片濕潤的土地,等待著下一次被發現。船員們的臉上雖帶著疲憊,卻難掩收獲的喜悅 —— 他們不僅找到了珍貴的耐濕豆種,更在海圖上又添了一筆寶貴的記錄,這些發現將為中原的農業發展帶來新的希望。
    船帆再次鼓滿風,帶著新的收獲和更豐富的海圖記錄,繼續朝著下一片海域駛去。甲板上,裝著黧豆的陶甕與之前收集的糧種整齊排列,六個容器如同六顆明珠,串聯起從海洋到山地、從幹旱到濕潤的生存智慧。寶兒望著遠方的海平麵,心中明白,這些從珊瑚礁縫隙中尋來的耐濕豆種,終將在中原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為那些飽受洪澇之苦的百姓帶來豐收的希望,而這段航海的曆程,也將成為天下一統最堅實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