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玄武岩海岸與耐瘠糧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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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被海風扯得筆直,甲板上的陶豆隊列又添了新成員 —— 裝著沙棘豆的黃褐色容器被固定在艙底西側,與耐沙作物區的陶罐形成 “幹旱帶”,罐底墊著三層麻布,防止沙粒漏出汙染其他種子。寶兒用竹製鑷子夾起一粒沙棘豆,與海圖上 “沙質海岸” 的黃色標記對齊,豆粒的褐色恰好與標記的朱砂形成對比,她在旁批注:“耐沙三級,耐旱四級”,字跡比前幾章的記錄更深,顯然筆尖蘸的桐油更濃,為抵禦海風侵蝕特意加重了墨色。
“夫人,船板在震動!” 哈桑舉著測深繩大喊,繩頭的鉛錘撞上硬物,發出沉悶的 “咚” 聲,與沙質海岸的 “沙沙” 聲截然不同,“這底下的石頭硬得像鐵,鉛錘都被撞出坑了!” 他說得沒錯,提起的測深繩上纏著黑色的碎石,棱角鋒利如刀,摩擦手掌時能劃出細痕,石粒砸碎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如同碎鐵落地。
老舵手撫摸著船舷的裂痕,那是昨日沙暴留下的印記,此刻新的震動讓舊痕微微發白:“是玄武岩海岸!” 他粗糙的手指摳下一塊船板上的碎石,放在陽光下觀察,黑色岩石上分布著細小的氣孔,“這種石頭是火山噴出來的漿凝成的,硬得能當磨刀石,海浪衝了幾千年也啃不動多少,岸邊的礁石都像尖刀似的,行船得離三丈遠。” 他的話很快得到印證,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聲音被風撕成碎片:“東南方向有黑色礁石群!像趴在水裏的怪獸!”
眾人望去,隻見海岸線處矗立著成片的黑色礁石,形狀猙獰,有的如巨斧劈開,有的似猛獸蹲伏,海浪撞擊礁石的瞬間,白色的浪花會被撕裂成霧狀,在風中飄散,沾在臉上帶著冰冷的刺痛感。更奇特的是,礁石表麵覆蓋著一層青綠色的苔蘚,僅在背風處生長,形成黑白相間的條紋,如同天然的航標,標記著風力較弱的水域。
正午的陽光直射玄武岩,將岩石曬得滾燙,用手觸摸能感到明顯的灼痛,溫度計顯示礁石表麵溫度達六十度,比沙質海岸的沙地還高十度。空氣卻異常幹燥,海風帶著礁石的寒氣,吹在皮膚上能帶走水分,船員們即使在烈日下,嘴唇也依舊幹裂,不得不頻繁用瀉湖帶來的淡水潤唇。更奇特的是,午後會準時起霧,白色的海霧從海麵升起,將礁石籠罩成灰色的剪影,能見度驟降,卻在霧中能聽見清晰的 “叮咚” 聲,像是有水滴落在岩石上。
“看那些礁石縫隙!” 曾在雁門關外耕種的船員突然喊道,他指著一處背風的岩縫,幾株半人高的植物正從碎石中鑽出來,莖稈粗壯如小臂,葉片呈菱形,邊緣帶著鋸齒,表麵覆蓋著一層蠟質白粉,能反射陽光,頂端結著穗狀花序,籽粒細小如粟,外殼呈深黑色,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這些植物的根係暴露在岩石外,像無數黑色的鐵絲纏繞在玄武岩上,即使最狹窄的岩縫,也能看到它們頑強的根須。
“是野藜麥!” 船員的聲音帶著激動,他用刀撬開一塊碎石,露出植物的主根,根須上長著細密的絨毛,能吸附空氣中的水分,“這種作物在北方鹽堿地能長,俺們那兒叫‘救荒麥’,磨成粉能做餅,味道有點澀,可頂餓,就是收割麻煩,籽太小人。” 他說得沒錯,摘下一小簇麥穗,用手掌揉搓,籽粒脫殼而出,呈灰白色,質地堅硬,嚼之有淡淡的土腥味,卻富含澱粉,能快速補充能量。
寶兒讓人記錄野藜麥的生長環境:玄武岩背風岩縫,土壤層薄,多火山灰,ph 值偏堿性,晝夜溫差達十七度,遠超沙質海岸。更奇特的是,這些植物能在強風中保持穩定:莖稈基部有螺旋狀的紋理,如同天然的彈簧,能緩衝風力的衝擊;麥穗的穎殼邊緣長著細小的刺,能相互勾連形成整體,避免籽粒被風吹散,恰似用細繩將種子牢牢捆住。
午後的海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三丈,船員們不得不敲響船舷的銅鈴,用聲音判斷與礁石的距離。霧氣中帶著細小的水滴,落在野藜麥的葉片上,會順著蠟質層滑向根部,被根須上的絨毛吸收,形成獨特的 “集水係統”。更令人驚訝的是,霧中的紫外線更強,野藜麥的葉片會分泌出一種紫色的色素,吸收有害光線,保護葉綠體不被破壞,葉片因此呈現出藍紫色的光暈,在霧中如同發光的植物。
“這麥子比沙棘豆還能扛!” 哈桑用手抹去葉片上的霧水,紫色色素沾染在掌心,像抹了層淡紫的染料,“這麽濃的霧,換了海峽的早熟麥早爛根了,它倒能靠霧水活,真是奇了!” 他說得沒錯,檢查霧中生長的植株,根係不僅沒有腐爛,反而長出新的須根,葉片也更加厚實,顯然已適應這種高濕與強紫外線並存的環境。
在一處較大的玄武岩洞穴中,船員們有了重大發現。洞穴的岩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地麵鋪著平整的石板,石板縫隙中殘留著碳化的藜麥秸稈,與新鮮的植株完全一致。角落裏散落著十幾個石磨盤,盤麵刻著細密的紋路,顯然是用來研磨麥粒的工具,其中一個磨盤的邊緣刻著 “藜” 字,字體與之前發現的 “沙豆”“水豆” 同屬一種風格,筆畫中還殘留著黑色的麥粉痕跡。
“這些磨盤的擺放有講究。” 寶兒觀察洞穴的布局,石磨盤沿岩壁呈弧形排列,間距恰好容一人操作,磨盤旁的石槽與洞外的排水溝相連,顯然是為了處理研磨時產生的廢水,“說明他們不僅種植這種麥子,還形成了規模化的加工流程,這些藜麥經過研磨後,可能被製成便於儲存的幹糧,適合長途遷徙攜帶。” 她讓人將碳化的秸稈與新鮮植株對比,發現兩者的纖維結構完全一致,證明這種作物的特性經過數百年仍保持穩定,是可靠的糧種資源。
夜幕降臨時,海霧漸漸散去,月光照在玄武岩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與沙質海岸的暖黃形成鮮明對比。船員們在洞穴旁搭起臨時營地,用玄武岩塊壘起簡易的灶台,火焰映照著岩壁上的古老刻痕,其中一幅圖案描繪著先民收割藜麥的場景:人們彎腰用小鐮刀收割,身後的石磨盤旁堆著小山似的麥粒,旁邊畫著太陽和霧的符號,顯然是在記錄霧中生長的特性,與他們今日的觀察不謀而合。
寶兒借著月光,在海圖上詳細標注:用灰黑色圓點標記野藜麥生長區,藍色曲線畫出海霧的範圍,紅色箭頭注明強風的方向,旁邊附上麥穗的素描,特意標出螺旋狀的莖稈和帶刺的穎殼。她讓人將收集的藜麥籽分成四份,分別用火山灰、硫磺草木灰、幹燥的苔蘚和陶罐密封四種方式保存,對比不同環境下的發芽率 —— 其中火山灰保存法是新嚐試,利用玄武岩風化的礦物質抑製蟲害,與沙質海岸的沙子保存法形成對照。
深夜的玄武岩海岸格外安靜,隻有海浪撞擊礁石的 “嘩嘩” 聲,和遠處海鳥偶爾的啼鳴。寶兒趴在營地邊觀察野藜麥的夜間狀態,發現它們的呼吸作用會隨著月光強度變化:滿月時呼吸增強,吸收更多的露水;殘月時則減弱,進入半休眠狀態,這種對月光的敏感讓它們能在光照不足的霧天,依然保持生長節奏,展現出對環境的精準適應。
黎明時分,收集的藜麥籽已裝滿三個石罐 —— 這種用玄武岩製成的容器比陶甕更耐磕碰,適合存放堅硬的麥粒。船員們用麻布將罐口密封,再用藤蔓捆紮在艙底的固定架上,與沙棘豆的陶豆形成 “耐瘠區”。老舵手則在洞穴的岩壁上做了標記,用鑿子將藜麥的圖案刻在 “藜” 字旁邊,新刻的線條與古老的刻痕在月光下交織,仿佛跨越千年的對話,記錄著人類與這種作物的不解之緣。
船隊離開玄武岩海岸時,朝陽正從海平麵升起,金色的陽光穿過薄霧,將黑色的礁石染成金褐色,野藜麥的藍紫色葉片在風中搖曳,如同無數小小的旗幟在告別。回望這片貧瘠卻充滿生機的海岸,船員們的臉上雖帶著疲憊,卻難掩收獲的喜悅 —— 他們不僅找到了珍貴的耐瘠糧種,更在海圖上又添了一筆寶貴的記錄,這些發現將為中原的農業發展帶來新的希望。
船帆再次鼓滿風,帶著新的收獲和更豐富的海圖記錄,繼續朝著下一片海域駛去。甲板上,裝著野藜麥的石罐與之前收集的七種糧種整齊排列,八種作物的容器在艙底形成完整的 “抗逆譜係”,從耐鹽、耐濕到耐沙、耐瘠,如同大自然寫就的生存法典。寶兒望著遠方的海平麵,心中明白,這些從玄武岩縫中尋來的耐瘠麥種,終將在中原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為那些飽受貧瘠之苦的百姓帶來豐收的希望,而這段航海的曆程,也將成為天下一統最堅實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