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經驗互鑒與春計漸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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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的雪來得靜悄悄的,細密的雪粒粘在糧倉的草簾上,漸漸積成薄薄一層白。王晏之展開濠州送來的《越冬管護冊》,桑皮紙的邊緣被雪水浸得發皺,上麵的字跡卻工工整整:“耐鹽禾種子沙藏濕度六成,野慈姑種莖窖溫保持七度,” 旁側用紅筆批注著張三的話:“雪後需鬆倉通氣,防穀粒結露。” 案頭的銅爐燃著不冒煙的銀絲炭,暖意漫過堆疊的文冊,將墨跡烘得愈發清晰。
“大人,泗州的《球莖儲存法》抄好了。” 寶兒捧著一疊紙走進來,紙頁間夾著幾片幹燥的樟樹葉,清香混著墨味。她指著其中一頁:“李四師傅說,用樟木片分隔球莖,比單用艾草防蟲效果好三成,” 紙上畫著陶甕分層圖,每層球莖間都標著樟木片的位置,“他們還試出了新法子,把球莖切成片曬幹,能存到來年夏天,” 王晏之接過抄本,指尖觸到紙頁上凸起的繪圖線條,那是用細竹筆反複勾勒的痕跡。
陳老漢踩著雪走進倉庫,懷裏揣著新選的耐鹽禾種穗。穗子在懷中焐得溫熱,穎殼上的雪粒已化成水珠:“這是楚州本地選的‘頂頭穗’,” 他將穗子攤在竹篩上,穗長近尺,穀粒密如繁星,“比濠州的品種早熟五日,適合補種用,” 哈桑正用竹刀剝離穀粒,刀刃傾斜三十度,既能完整取下種子,又不損傷穎殼,“陳伯說這樣脫粒的種子,芽率能高兩成。”
濠州的雪稍停時,王老實帶著村民們給糧倉掃雪。竹製的推雪板邊緣裹著麻布,“張三師傅說這樣不傷倉頂的草簾,” 他踩著木梯登上倉頂,積雪被推成整齊的雪堆,順著倉簷滑下,在地麵堆成小山,“雪水要引到排水溝,別讓倉基受潮,” 狗剩在倉底用石灰畫圈,“這是標記翻倉的範圍,等雪化了就按圈翻,” 石灰圈在雪地上泛著青白的光,像給糧倉係了條腰帶。
泗州的沼澤地凍得堅硬,李四讓人在野慈姑田埂上堆柴草。“這草堆要離埂三尺遠,” 他用木尺量著距離,“燒起來能給凍土增溫,比單純等化凍快十日,” 村民們將曬幹的蘆葦捆成直徑三尺的草垛,“每垛間隔五尺,” 點燃的草垛冒出淡藍的煙,凍土表層漸漸融化,滲出細密的水珠,“這叫‘熏土’,既能化凍,又能燒死蟲卵,” 李四用手捏起化凍的泥土,土塊已能捏碎。
楚州的書房裏,王晏之正在匯總各地的《增產要訣》。幕僚們將內容分類摘抄:耐鹽禾類選種、洗鹽、追肥)、野慈姑類球莖培育、防澇、儲存)、通用類農具改良、蟲害防治)。“把濠州的‘三杈分’選種法和泗州的‘分層沙藏’法合編成圖冊,” 王晏之指著抄本,“用插圖說明,比文字好懂,” 案頭的算盤上,算珠還停留在 “淮西總產一萬六千石” 的位置,這數字比去年翻了一番。
午後的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濠州的曬穀場上。張三讓人晾曬耐鹽禾種子,雪化後的竹席有些潮濕,他們在席下墊了層幹燥的艾草:“這陽光曬三日,種子含水量能降到十二 ,” 他用牙咬開一粒種子,斷麵潔白,沒有白心,“這樣的種子,開春一泡就發芽,” 村民們用木耙翻動種子,耙齒間的種子簌簌落下,在陽光下閃著金褐色的光。
泗州的地窖裏,李四發現幾壇野慈姑球莖有些發潮。他讓人將陶甕搬到窖口通風,“每壇要打開晾兩個時辰,” 球莖表皮的潮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細珠,“再撒層幹燥的穀殼,” 穀殼是脫粒時特意留下的,“比細沙透氣,還能當燃料,” 處理後的球莖重新入窖時,李四在甕口貼了新的日期標簽:“這樣哪壇先出問題,一看就知。”
楚州的鐵匠鋪裏,哈桑正盯著工匠打製 “改良犁鏵”。新犁鏵的刃部呈弧形,“比舊犁淺耕半寸,適合鹽堿地,” 他用手指比劃著角度,“張三師傅說濠州的硬土得用這種犁,” 鐵匠將燒紅的犁鏵浸入冷水,“滋啦” 一聲,白霧裹著鐵腥味升起,“淬三遍火,開春翻地不卷刃,” 哈桑在賬本上記下:“耐鹽禾專用犁五十張,泗州、濠州各半。”
傍晚的雪又下了起來,濠州的驛卒冒著雪出發,懷裏揣著張三畫的《防倒架圖譜》。圖譜上詳細標注著竹架的高度、間距、捆紮方法,“這圖譜要送楚州和泗州,” 張三拍著驛卒的肩膀,“讓他們開春也照著做,” 驛馬的馬蹄裹著防滑的麻片,在雪地上踏出深深的蹄印,鈴鐺聲在風雪中忽遠忽近。
泗州的油燈下,李四在修改《野慈姑育苗法》。他在 “切塊” 一節旁添了注:“切口塗草木灰後,需晾曬半日,” 這是從失敗中總結的經驗,“去年有三成種塊爛了,就是沒晾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窗欞上發出 “簌簌” 的聲響,他嗬了嗬凍僵的手指,繼續寫道:“育苗盤需提前用艾草水浸泡,防黴菌。”
楚州的倉庫裏,寶兒正在清點發往各地的農書。新刻的《耐鹽禾種植百問》用桑皮紙印刷,封麵貼著油紙,“這樣雨雪天也不怕濕,” 她讓人在每本書裏夾一張 “農事月曆”,上麵用圖畫標注著每月該做的活計:正月選種,二月浸種,三月播種……“連不識字的老農也能看懂,” 陳老漢翻著書,指著其中一頁,“這除草圖畫得真像,比光說清楚。”
深夜的楚州,王晏之仍在燈下批閱《新田開墾計劃》。計劃中詳細列出了所需的種子耐鹽禾三百石、野慈姑種莖五千斤)、農具犁鏵百張、鋤頭兩百把)、人力農技師五十名、雇工兩千人)。他在 “土壤改良” 一欄批道:“濠州的草木灰與泗州的泥炭混合使用,效果更佳,” 案頭的地圖上,新規劃的田地用紅筆圈出,像撒在淮西大地上的火種。
黎明的雪停了,陽光給楚州的田野鍍上一層金輝。陳老漢帶著農人們檢查浸種的陶缸,“水溫要保持在十五度,” 他用手指試了試,“比冷水浸種早發芽三天,” 缸裏的種子已吸足水分,脹得圓滾滾的,“明天就能撈出來催芽,” 哈桑在缸邊支起竹架,“上麵要蓋濕布,保濕又透光,” 濕布上的雪水還沒幹透,在晨光中泛著亮。
濠州的雪化了,露出濕潤的土地。王老實帶著村民們疏通灌渠,渠底的冰碴被砸碎運走,“張三師傅說開春第一遍水最關鍵,” 他用鋤頭將渠岸培得筆直,“要讓水順著壟溝流,不漫田,” 渠邊的泥土被踩得結實,“這樣灌水時才不會塌,” 狗剩在渠底鋪了層細沙,“這沙能過濾雜質,比去年的渠幹淨。”
泗州的凍土開始解凍,李四讓人在野慈姑田裏挖 “探坑”。坑深五尺,每層土樣都裝入貼有標簽的陶罐,“表層兩寸是熟土,” 他用手撚著土塊,“中間三尺是改良土,最下麵是生土,” 村民們按他的吩咐,將草木灰和泥炭按比例混合,“這改良土要提前堆捂,” 堆好的土堆上蓋著塑料布此處應為油布,符合時代),“比臨用時再拌強,” 油布邊緣用石塊壓住,防止被風吹開。
午後的南風帶著暖意,楚州的曬穀場上曬滿了野慈姑種莖。寶兒讓人將種莖按芽眼多少分類,“三個芽眼以上的做種,” 她用竹刀在種莖上做標記,“這樣育苗時心裏有數,” 農婦們將種莖攤成三寸厚的薄層,“每天翻動四次,” 陽光透過種莖的間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曬透了才好儲存,” 寶兒的袖口沾著泥土,那是剛才翻動種莖時蹭上的。
傍晚的霞光染紅了天邊,楚州、濠州、泗州的驛道上,都有驛馬在奔馳。楚州的《農書》送往兩地,濠州的《防倒圖譜》和泗州的《儲存法》送到楚州,王晏之收到後,讓人匯編成《淮西農要》,準備刻印分發。“各地的法子都有長處,” 他對幕僚們說,“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農技。”
夜深了,三地的油燈都還亮著。王晏之在楚州規劃來年的推廣,張三在濠州檢修農具,李四在泗州整理育苗盤。雪後的夜空格外清澈,星光灑在淮西的田野上,照亮了即將春耕的土地。農人們的夢裏,是耐鹽禾抽穗的金黃,是野慈姑球莖的飽滿,是又一個豐收年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