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沙場，她披頭散發，鮮血順著嘴角溢出，身體倚著殘破的軍旗搖搖欲墜，盔甲上嵌滿斷箭。
    狂風卷著焦土掠過戰場，四處屍骸堆積如山。
    敵軍從四麵八方呐喊著湧來，鐵甲與兵刃碰撞的聲響震得耳膜發疼。
    火把將他們的臉映得扭曲猙獰，刀鋒在火光下泛著寒光。
    她感覺喉間湧上腥甜，踉蹌了幾步。
    “就地誅殺逆賊，誰取她性命，封萬戶侯，賞萬兩黃金！”
    敵軍將領的嘶吼如同惡鬼穿透嘈雜，數百杆長槍同時將她整個人洞穿。
    在漫天血雨中，她又看到了那個淡藍色的身影，宛如天女臨凡，神聖不可冒犯。
    君璃手中捧著瓷瓶，穿過層層包圍的士兵，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眼中滿是悲戚苦楚。
    她打開瓶蓋，黎韻身上的王氣絲絲縷縷被吸入瓶中。
    她抬手撫摸了一下黎韻冰冷的臉，替她閉上了雙眼。
    ——還是散了一些，這些不夠，我還要為你拿到更多。
    君璃——
    君璃——
    鏡姎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
    天已經變了，早些回來！
    她抬頭看了看，頭頂烏雲密布，黑壓壓的雲層中閃著一道道雷電，似乎就要傾瀉而下。
    君璃沒有理會，徑直走向下一世。
    “君璃！”房間內鏡姎焦急的喊了一聲。
    “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早知道我就不該答應她！”
    鏡姎懊惱不已，別看這君璃外表嬌嬌弱弱的，內心卻很強大。
    五年前那一戰，她慷慨赴死和蠱魔君同歸於盡，舍命保全了攬月宗的根基。
    如今這樣的場麵她自然也無懼。
    鏡姎從收納袋裏拿出一件金絲法衣，扔進了法陣之中。
    希望可以抵擋一陣吧。
    第三世
    鐵蹄踏碎孤城，她被長槍釘死在城門之上，胸腔血流如注，染紅了半邊城牆。
    第四世
    她兵敗被逼至萬丈懸崖，縱身一躍，如流星般墜落，粉身碎骨。
    第五世
    她被火海吞沒，化成灰燼，隨風而逝。
    第六世
    她雙目盡毀，墜入冰湖，葬身魚腹。
    第七世
    萬軍鐵蹄壓境，從她身上踏過，變為塵土。
    第八世
    雙腿盡斷，重傷活埋。
    第九世
    兵敗自刎。
    九世輪回，世世不得善終。
    本該是頭戴皇冠坐擁山河的王，卻永遠逃不出那片浸透鮮血的戰場。
    鐵蹄踏碎淩雲誌，箭矢洞穿赤誠心。
    黃沙埋骨，冰河葬魂。
    血肉一次次被碾碎，靈魂在劇痛中重生。
    房間內，法陣的光芒熄滅，一人一魂出現在法陣中間。
    君璃淚流滿麵。
    阿舒，你為什麽要給宣國降下祥瑞，宣國昏庸無道，倒行逆施，亡了就亡了，你為什麽要幫他們？
    你隻憐憫宣國的百姓，為什麽不憐憫被他們欺壓的其他國家的百姓？
    黎韻因你九世慘死，你欠她的，你讓我怎麽替你還？
    君璃抬手施法將黎韻的魂魄送了回去。
    隨後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君璃！”鏡姎大驚失色起身扶住她。
    “受傷了？”
    君璃擦幹了唇邊的血跡，“不礙事，一點天道反噬而已，我的神魂本就異於常人，這點傷根本奈何不了我！”
    比起黎韻，這算什麽傷！
    她在床邊坐下，看著床上的人。
    鏡姎瞧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到她可能在輪回中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便沒有打擾她，轉身走了出去。
    君璃打開瓶蓋，將在輪回中奪回來了王氣放到了黎韻身上。
    金光纏繞之下，黎韻的氣色瞬間好了很多。
    有了這些，你應該可以跟楚熙抗衡了吧。
    片刻，黎韻慢慢睜開雙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淡藍色身影。
    “君璃？”
    她掙紮著坐起身，君璃伸手扶住她靠好。
    她抬眸看著君璃的眼睛，發現那雙美目中蘊含著悲戚之色。
    “君璃……你怎麽了？”
    君璃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還疼嗎？”
    黎韻低頭看了一下腹部包紮的傷口，“這個，早就不疼了！”
    君璃垂下眼眸，你苦了九世，怎麽會不疼？
    黎韻微微仰起頭，重新靠好，“我剛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君璃抬眸看向她，眼中水光流轉。
    如果隻是夢就好了，你有一魄跟我一起穿越到前世，你應該也感受到了。
    看到你世世慘死，我陷入痛苦的泥沼裏無法自拔，你怎麽還如此雲淡風輕，是早已將生死看淡了嗎？
    “夢見你了。”
    君璃輕笑了一聲，“是嗎？還有呢？”
    “夢見你一直在哭，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溫柔與憐憫。”
    在那樣腥風血雨的環境裏，在那樣悲傷絕望的時刻，你的眼神很難不讓我心動。
    “那些會不會是我的前世？”
    君璃輕聲道，“應該是吧。”
    “原來我們那麽早就認識了？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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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璃微笑著搖搖頭，“你隻記得我嗎？其它的呢？”
    “其它的，無非就是打仗，慘死，也沒什麽好惦記的。”
    你那純淨的眼神才是值得刻在我靈魂深處的東西。
    黎韻歎了一口氣，“之前，我也總在想，我到底在堅持什麽？為什麽非要起義？為什麽非要帶著寨子的姐妹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也想過把飛花寨解散，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
    君璃心裏一緊，神色不安，難道她的信念開始動搖了嗎？
    可是除了她，沒有人可以弑君。
    “不，你不要這樣想，大家都崇拜你，信仰你，她們跟著你，也是相信你可以帶著她們過上好日子，宣國逆行倒施，昏庸無道，民間民怨沸騰，早就該亡了！”
    “可是，如果夢裏麵的事是真的，我九世都失敗了，這一世又怎麽做得到？還不如早早放棄。”
    “不是的，你可以做到的，你就是大英雄，至少……”
    君璃低下頭，“我心裏是這樣認為的。”
    對不起，黎韻，原諒我的自私，你不要放棄起義。
    是阿舒前世犯下的罪孽害苦了你，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黎韻微微一笑，“我是大英雄？你真這麽認為？”
    君璃點點頭，“是，請你不要動搖本心，你走的這條路沒有錯，你應該堅持下去，你若是覺得很辛苦，你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的。”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幹涉你的選擇，可是，我沒有辦法。
    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殺了楚熙，可是我做不到。
    請你放心，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要保全你。
    君璃眼眶紅潤，淚水在眼裏打轉。
    黎韻看著她愣了片刻，仿佛又看到了夢中那雙穿透硝煙，動人心弦的眼睛。
    “好端端的，怎麽又哭了？”黎韻抬手替她抹去淚水。
    “我想……請你不要放棄。”君璃淚眼朦朧的看著她。
    沒有人可以抵抗得住君璃此時的目光，尤其是像黎韻這樣的強者，君璃原本就長得楚楚動人，此時一哭更是我見猶憐。
    黎韻抬起的手不自覺的滑至她的肩上，突然將她擁入懷中。
    鏡姎在門外等久了，回過頭意外的看見了屋內的一幕，頓時目瞪口呆。
    天哪，我看到了什麽？
    不好，尹清舒要回來了，趕緊攔住她。
    鏡姎轉身離去。
    隻是一瞬，黎韻便鬆開了君璃。
    “對不起，我……隻是突然想這樣，沒有別的意思，會不會嚇到你？”
    君璃笑著搖搖頭，“不會。”
    “那我聽你的，不會放棄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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