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君璃每天都處在恐懼之中。
    經常半夜醒來照鏡子。
    帳外響起一聲不知名的怪鳥的叫聲，君璃又一次驚醒。
    銅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顫抖著抓過鏡子，借著微弱的月光一寸寸查看自己的麵容。
    臉頰凹陷的陰影像極了骷髏空洞的顴骨，幹裂的唇色在慘白的皮膚上刺目得嚇人。
    她喉間湧上酸意，慌忙用袖口堵住嘴，生怕驚醒熟睡的尹清舒。
    床榻輕響，尹清舒起身走過來，黑暗中摸索到她冰涼的手。
    “又做噩夢了？”她的聲音沒帶絲毫困意，清晰得浸透了沉寂的夜色。
    借著月光，她看見君璃通紅的眼眶和緊咬的下唇，心口驟然抽痛。
    最近這雙眼睛總是布滿血絲，像浸在血水裏的冰晶，一碰就碎。
    “別這樣……”尹清舒將人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發頂，聽著懷中紊亂的呼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聲音。
    “我去煮碗安神湯，你再睡會兒？”她不敢看君璃眼下的青黑，更不敢想那些徹夜難眠的夜晚，君璃該有多絕望。
    君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不要……我睡不著……”
    沙啞的聲音帶著哽咽，“我是不是快要變成那副樣子了！”
    這句話像把淬了毒的刀刃，直直刺進尹清舒心髒。
    她強撐的鎮定轟然崩塌，緊緊摟住懷中消瘦的身軀，淚水無聲滑落，她何嚐不是在恐懼中煎熬？
    每次轉身都害怕再回頭時，看到的會是一具失去生機的骷髏，每次安慰的話語都像是在給自己催眠，害怕有一天連謊言都無法支撐下去。
    她抬手撫摸著君璃的臉，雖然消瘦了一些，但依然是柔軟的觸感，“沒有呢，你看，璃兒還是很漂亮，跟以前一樣！”
    月光在帳外緩緩挪動，兩個身影在黑暗中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彼此依靠，卻又被各自的恐懼割裂。
    王帳之中，黎韻同樣輾轉反側。
    作為統領百萬天兵的天君，她見過昆侖之巔的白骨成山，見過忘川河畔的魂魄哀鳴。
    作為人間的黎將軍，她行軍數十載，親手埋葬過無數個部下，見慣了斷肢殘臂與沙場橫屍。
    無論是人間還是天上，她從未像此刻這般，在寂靜中被愧疚啃噬得千瘡百孔。
    君璃身上的傷像一根倒刺，生在了她的心上。
    她想看到君璃無憂無慮的笑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守著滿帳藥香，在恐懼與痛苦中，等待不知何時降臨的災難。
    七日後
    醫癡解開君璃的衣服，卻意外的發現她肩上肌膚光滑雪白，泛著健康瑩潤的光澤，沒有一絲傷痕，就像沒有受過傷一樣。
    “怎麽會？”
    柳月齡有些奇怪，那些病人身上的傷都不會痊愈，甚至連血都難以止住。
    她激動的扒開君璃的衣領，左看右看，卻沒注意到君璃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她拉下來一大半。
    “你再扒就沒了！這兒還有人呢。”君璃羞惱的將衣服拉上。
    “她身上確實沒有異常。”尹清舒走過來替她整理好衣服。
    “那就是沒有感染了？”黎韻緊繃的神情也終於放鬆。
    “奇怪！太奇怪了！這麽多病人，從來沒有一個熬過七日沒有發病的，我方才用靈力探過，她身上確實沒有一絲病氣，跟正常人是一樣的。”
    “那太好了，我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了！”君璃高興道。
    “嗯，應該不會！”
    醫癡點點頭，突然腦中閃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想，若她不會被感染，那她會不會就是解決瘟疫的關鍵？
    聽說君璃的體質與常人不同，似乎是血魂一體。
    她抬眸看向尹清舒和黎韻，發現那兩人的眸色也變得有些不正常。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如果隻有君璃可以救這些人，這成千上萬的病人，該從何救起。
    ——古籍上麵的文字，世上已經沒有人能認識，娘當初也沒有教我，而且也不完整，還不知道裏麵有沒有白骨瘟的破解之法。
    城外紅楓林
    君璃在幫忙給病人們分湯藥，這七日的煎熬，她也體會到疾病的痛苦，是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折磨，讓人絕望到無法活下去。
    自己很幸運沒有發病，所以她對這些病人更增添了許多同情，主動要求過來幫忙。
    聚靈草磨成粉熬的湯藥確實可以幫病人們抵擋一段時間。
    楚熙死了之後，瘟疫蔓延的速度確實慢了很多，但是目前還沒有康複的病人。
    除了君璃。
    尹清舒和黎韻在不遠處看著這個忙碌的身影，臉上表情凝重。
    “猜到了吧！”尹清舒無奈開口道。
    黎韻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這就是昀媓的陰謀，我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非要針對璃兒？”尹清舒眸中滿是擔憂。
    昀媓若想對付君璃，自己還真的沒辦法保全她，不知道玉媱真人可不可以做到？
    黎韻眉頭緊蹙，“那次在烏水鎮，那些病人嘴裏喊的是‘天地同隕，八荒俱滅’，她應該有更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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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同隕，八荒俱滅？”尹清舒喃喃重複著，“她要毀天滅地？可這跟璃兒又有什麽關係？”
    尹清舒感覺頭疼欲裂，這種猜不透敵人做法的感覺實在太過痛苦。
    她也沒想到自己內心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折磨。
    或許從都城的白骨瘟開始，昀媓就已經把君璃拖進了這場毀滅天地的陰謀。
    ——她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君璃端著藥碗來到一位婦人麵前，婦人懷中的孩童像一截搖搖欲墜的枯枝。
    他的皮膚半透明得能看見青黑血管在皮下蜿蜒，眼窩深陷幹枯，唯有睫毛上凝結的淚珠還閃著微弱水光。
    婦人枯槁的手指輕輕拍著孩子脊背。
    “喝藥吧，喝了就不難受了。”君璃溫柔道。
    婦人伸手想接過藥碗，手卻不住的顫抖。
    “我來吧！”
    君璃蹲下身，將藥碗遞給小孩，突然感覺指尖一疼，碗底的豁口割破了手指。
    血液滴到了小孩的唇上，小孩舔了一口唇上的血，眼中突然冒出精光，拉住君璃的手指咬了一口吮吸起來。
    “你幹什麽？”指尖的刺痛令君璃皺起眉。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血液的吸入，那個小孩原本枯瘦的身體像是充了氣一般飽滿起來，身上的血肉在不斷的生長。
    “她……她的血……可以……”
    旁邊有人反應過來，眼中射出貪婪的光，搶過君璃的手指就要咬下去。
    身後更多的人蠢蠢欲動，原本死氣沉沉的人仿佛找到了生機，都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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