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國計委大樓。
    紅牆灰瓦，莊嚴肅穆。
    鍾正國與高育良並肩而行，皮鞋叩擊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麵上，發出規律的回響，在空曠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
    鍾正國的心情，並不像他此刻的步伐一樣沉穩。
    即將麵對的宋老，是國計委的話事人，從一個秘書做到如今這個地位，很會審時度勢，心思更是深沉如海。
    高育良神色平靜，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
    他不像鍾正國那樣身負直接的壓力，更能以旁觀者的角度冷靜分析。
    一間陳設簡潔卻不失威嚴的辦公室裏，他們見到了宋老。
    年近花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溫和，卻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正國同誌，育良同誌，快請坐。”
    宋老站起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親自給兩人倒了茶水。
    “漢東最近可是風生水起啊，搞經濟建設的勁頭很足嘛。”
    “宋老過獎了，我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還在探索階段。”
    鍾正國欠了欠身，接過茶杯，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次來，主要是想向您匯報一下我們漢東正在推進的一個通訊技術項目，就是那個小靈通。”
    宋老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動作不疾不徐：
    “嗯，這個項目，史老跟我聊過。思路很大膽，很有創新性嘛。利用現有固定電話網絡，解決移動通訊的‘最後一公裏’問題，想法不錯，很有現實意義。”
    聽到宋老的肯定，鍾正國心中稍定。
    “是啊，宋老。我們認為，這項技術非常適合我們國家當前的國情，尤其是在廣大市縣地區，可以迅速填補移動通訊的空白，成本也相對低廉……”
    鍾正國詳細地介紹著phs技術的優勢和漢東省的初步規劃，語速平穩，條理清晰。
    高育良則在一旁適時補充，從政策層麵和市場前景進行分析。
    宋老一直認真地聽著，偶爾點點頭，卻並不打斷。
    直到鍾正國講完，他才放下茶杯，鏡片後的目光落在鍾正國臉上，帶著一絲審視。
    “正國同誌，你們的報告我看過，思路確實是好的，項目本身也很有吸引力。”
    宋老的話鋒開始突然轉變，
    “但是啊，任何新技術的推廣，尤其是在這種涉及國家基礎通訊網絡的領域，都需要非常謹慎。”
    鍾正國的心微微一沉，知道關鍵的要來了。
    “宋老，您的顧慮我們理解。我們已經做了充分的技術論證和市場調研……”
    “技術論證是一方麵，但更重要的，是全局的考量。”宋老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溫和，但分量卻重了許多，
    “你們這個項目，動靜不小啊。不隻是國計委，上麵……也有不同的聲音。”
    “上麵？”鍾正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努力維持著鎮定，“宋老，您指的是……”
    宋老端起茶杯，又輕輕放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似乎在斟酌用詞：
    “正國同誌，有些事情，點到為止。這個項目，技術上或許可行，但牽扯的方麵太廣，利益糾葛也太深。我們搞經濟規劃，不能隻看一個點，要看一個麵，要考慮整體的平衡和穩定。”
    “您的意思是，有更高層的領導不看好這個項目？”
    鍾正國追問道，他必須弄清楚阻力究竟來自哪裏。
    宋老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
    “不能說不看好，隻能說是……有顧慮。畢竟，我們國家正在集中力量發展主流的移動通訊技術，gs也好，未來的cda也好，都是既定的大方向。突然冒出來一個phs，會不會打亂整體部署？會不會造成資源浪費？這些都是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
    “可是宋老，phs和主流移動通訊並非完全衝突，它可以作為一種有效的補充……”
    “道理是這個道理。”宋老微微歎了口氣，
    “但具體到操作層麵，就複雜了。電信和郵電那兩家，意見就很大嘛。他們的網絡建設投入巨大，phs一出來，會不會對他們的業務造成衝擊？這些都要權衡。”
    鍾正國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團迷霧，宋老的話看似處處在理，卻又處處透著玄機，始終不肯點明最關鍵的問題。
    高育良在一旁觀察著宋老的表情和語氣，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信息。
    他適時開口道：“宋老，我們理解國家的整體戰略部署。
    但漢東的這個項目，也是希望能在國家政策允許的框架內，為地方經濟發展和老百姓的通訊需求做點實事。
    如果……是哪位領導同誌有具體的指示或者擔憂，我們也好有針對性地進行匯報和解釋，爭取理解和支持。”
    高育良的話說得極為巧妙，既表明了態度，又試圖將問題具體化。
    宋老看了高育良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
    “不是具體的哪一位反對。”宋老緩緩說道，聲音低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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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吧，常委裏麵，有同誌對此事表達了高度關注。認為在當前階段，步子不宜邁得太大，要穩妥。”
    常委！
    鍾正國的心髒猛地一縮。
    這個層級的關注，分量太重了！
    這已經超出了單純的經濟或技術範疇，上升到了政治層麵。
    “是……哪位領導？”鍾正國忍不住再次追問，這個問題太關鍵了。
    宋老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要結束這個話題：
    “正國同誌，言盡於此。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你們漢東……梁家，在京城也是很有影響力的嘛。”
    梁家！
    鍾正國瞳孔驟然收縮。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到宋老那不再深入的眼神，隻能將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能得到這些信息，已經是宋老看在史家的情麵上。
    再追問下去，不僅不會有結果，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多謝宋老的指點，我們明白了。”
    鍾正國強壓下心頭的波瀾，站起身，
    “我們回去會認真研究，慎重考慮。”
    “嗯，考慮清楚總是好的。”宋老也站起身，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溫和的笑容，“經濟發展，要大膽，但也要穩健嘛。”
    走出那間辦公室，走在安靜的走廊裏，鍾正國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也不知道林遠那邊聊得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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