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昂捏著那張快遞單，指尖冰涼。快遞單上，寄件人姓名欄赫然印著三個墨黑大字“陸國忠”。這名字像根淬了毒的冰錐，猛地紮進他塵封的記憶深處。那個酗酒成性、拳頭永遠比道理先到的男人，那個他前世拚盡一切逃離的噩夢源頭。
    “師父……”張明宇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他盯著平板屏幕上暫停的畫麵——少年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青紫的額角觸目驚心，那眉眼輪廓，分明是年輕了十歲的陸子昂，“這……是你？”
    後台休息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綜藝《演技派》錄製現場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隻剩下中央空調單調的嗡鳴。宇文殤剛把“痛覺屏蔽器”從道具箱裏翻出來，那是個被他改裝得像個加大號筋膜槍的玩意兒，此刻也忘了動作，眼神在陸子昂慘白的臉和平板屏幕上定格的畫麵間來回掃射。
    陸子昂喉頭滾動了一下，沒說話。前世那些刻意遺忘的、帶著血腥味和劣質酒精氣息的碎片，被這短短幾秒的視頻粗暴地撕扯出來。他下意識摸了摸左臂內側，那裏仿佛還殘留著舊日煙頭燙傷的隱痛。
    “叮！”腦海裏，那該死的係統提示音偏偏在這時候響起，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電流雜音【檢測到宿主遭遇高強度“社死”危機（曆史創傷類），觸發被動技能——痛覺屏蔽器（ax版）臨時超頻啟動！副作用感官鈍化（包括味覺），持續時長視危機烈度而定。請宿主努力……活下去？】
    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方才因回憶而翻騰的胃部絞痛、手臂的幻痛，甚至心髒沉重的擂動，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去，隻留下一種近乎真空的麻木。他扯了扯嘴角，這破係統，反向成就的功力真是日益精進，連“社死”都能細分品類了。
    “沒事。”他終於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伸手拍了拍張明宇緊繃的肩膀，“老黃曆了。”他彎腰，從宇文殤腳邊的道具箱裏精準地拎出一包東西——節目組為讚助商準備的、號稱“地獄熔岩”級別的變態辣火鍋底料。“正好，餓了。”
    宇文殤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老陸？那是道具！會死人的！而且……馬上要錄直播了！”
    陸子昂沒理他，撕開包裝袋，濃鬱的、帶著強烈化學刺激感的辛辣氣味瞬間在小小的休息室炸開。他麵無表情地將整塊猩紅的牛油底料丟進旁邊一個閑置的不鏽鋼道具盆裏，拿起暖水瓶就倒開水。滾水衝下去，刺鼻的紅色油花翻滾，辣味分子瘋狂攻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鼻腔黏膜，連宇文殤這種重口味都忍不住後退一步。
    “師父，你真吃啊？”張明宇看著那盆翻滾著死亡氣息的“熔岩”，聲音都變了調。
    陸子昂拿起旁邊道具用的長筷子，攪了攪那盆紅得發黑的湯，撈起一塊被浸透的、不知是什麽的素菜道具（可能是橡膠做的筍片？），在宇文殤和張明宇驚恐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裏，機械地咀嚼。
    “還行。”他評價道，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麻木的舌尖甚至嚐不出任何味道，隻有滾燙的溫度提醒著他吞咽的動作。這場景，荒誕得像一出黑色喜劇。
    直播間的強光燈驟然亮起，幾乎能烤幹皮膚。陸子昂坐在評委席最邊上，麵前那盆被他臨時征用的“地獄熔岩火鍋”還在頑強地冒著熱氣，辛辣霸道的氣味頑強地穿透昂貴的香氛係統，在演播廳彌漫。旁邊的流量小花不著痕跡地用台本扇著風，表情管理差點失控。
    主持人笑容滿麵地對著鏡頭“歡迎回到《演技派》！接下來是備受期待的‘即興命題’環節！有請我們的評委陸老師，為選手們抽取第一個關鍵詞！”
    鏡頭瞬間懟到陸子昂臉上。他頂著那張被係統暫時剝離了痛苦感知、因而顯得格外平靜甚至有點放空的臉，伸手進關鍵詞箱。指尖觸到冰冷的球體，拿出來一看——紅色小球上印著兩個燙金大字“家暴”。
    現場有幾秒詭異的寂靜。直播彈幕在短暫的卡殼後，徹底瘋了
    【臥槽！節目組故意的吧？剛上熱搜就來這個？殺人誅心啊！】
    【陸子昂臉色都沒變？心理素質這麽強？還是……默認了？】
    【快看熱搜第一！陸子昂 家暴疑雲後麵跟著個‘爆’！誰買的？】
    【盆裏那紅彤彤的是啥？火鍋？這哥在評委席涮火鍋？？？】
    陸子昂捏著那個“家暴”小球，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似乎穿透了係統的屏蔽，帶來一絲真實的荒謬。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探究的、幸災樂禍的、擔憂的，像針一樣紮在他麻木的皮膚上。
    “家暴，”他對著話筒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拿起筷子從麵前沸騰的紅湯裏又撈了塊看不出原型的“食材”（可能是塑料豆腐？），“一個……很沉重的話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想組織語言。
    就在這時，係統那熟悉的提示音，帶著滋滋的電流雜音，如同接觸不良的老舊收音機，突兀地在他腦子裏炸開【警告！警告！痛覺屏蔽器超頻過載！核心模塊‘情緒穩定閥’離線！啟動備用方案——‘誠實豆沙包’（一次性體驗版）！副作用嘴替模式（實話實說ax），持續時間未知。請宿主……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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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瞬間攫住了他的喉嚨！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扼住了他的聲帶，迫使他必須將腦子裏最真實、最不加修飾的想法傾瀉而出！
    陸子昂猛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這要命的衝動。他看向主持人，眼神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求救信號。主持人經驗豐富，立刻笑著打圓場“看來陸老師對這個話題感觸很深啊，需要時間醞釀……”
    “醞釀個屁！”陸子昂脫口而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被逼到牆角、不管不顧的粗糲感。全場瞬間死寂！連背景音樂都仿佛被掐斷了。
    他“啪”地一聲把那顆“家暴”小球拍在評委桌上，震得旁邊小花的咖啡杯晃了晃。
    “這玩意兒，”陸子昂指著小球，又指了指自己麵前那盆翻滾著死亡辣油的火鍋，目光銳利地掃過台下那些舉著手機、臉上寫滿獵奇的觀眾，以及隱藏在陰影裏、眼神閃爍的某些同行，“跟這盆玩意兒一樣，看著紅火熱鬧，聞著嗆人，真嚐一口，能把人燒穿腸子！那些躲在鍵盤後麵，花大價錢買熱搜、搞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石頭砸出去，“你們花的錢，夠買幾個像樣的骨灰盒？給自己預備好了嗎？”
    【臥槽臥槽臥槽！他罵人了！他直接開罵了！】
    【買熱搜的錢夠買幾個骨灰盒？？？陸子昂殺瘋了！】
    【這嘴是借了閻王爺的開光刀嗎？太敢說了！】
    【雖然但是……好爽！罵得好！】
    整個演播廳落針可聞，隻剩下火鍋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像在給這驚世駭俗的宣言伴奏。主持人臉都綠了，耳麥裏傳來導播氣急敗壞的吼聲。張明宇在後台監控室急得直跺腳“宇文哥！師父的係統是不是又抽了？！”
    宇文殤盯著監視器上陸子昂那張平靜中帶著毀滅氣息的臉，又看了看自己剛拆開準備救場的“靜音撒蔥花機”，喃喃道“這次……怕是撒蔥花也不管用了啊。”
    直播事故的熱度像澆了汽油的野火，瞬間燎原。陸子昂那段“骨灰盒宣言”被截成無數段鬼畜視頻，在各大平台瘋狂傳播。
    陸子昂直播發瘋
    骨灰盒警告
    地獄火鍋評委等詞條屠榜熱搜。
    他坐在回程的保姆車裏，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牌飛速掠過。車內一片低氣壓。張明宇刷著平板，眉頭緊鎖“師父，鼎盛那邊雇的水軍下場了，說你這是心虛發瘋，變相承認了……還有幾個‘業內資深人士’跳出來，說你在片場脾氣暴躁，有暴力傾向……”
    陸子昂閉著眼，靠著座椅，係統帶來的那種麻木感正在如潮水般退去，一種深沉的疲憊感取而代之。他“嗯”了一聲，沒什麽反應。
    張明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平板遞過去“不過……也有點奇怪的東西。你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個剛注冊的小號發布的長文分析貼，標題聳人聽聞《驚！陸子昂家暴視頻疑點大起底——武指世家斷言這身法，是演戲！》。
    文章配了幾張視頻截圖，將少年格擋、挨打後倒地的動作逐幀放大，旁邊用紅圈標注了發力點和姿勢。帖子最後寫道“……本人祖父乃南派洪拳傳人，觀此視頻後斷言，視頻中少年看似挨打，實則每一個受擊動作都暗含卸力技巧，倒地姿態更是標準到如同教科書！尤其那下意識護住後腦的手勢，絕非未經訓練之人所能為！這更像一場精心設計的打戲排練！另，有資深武指朋友私下透露，陸老師某些片場即興動作，頗有古法韻味，絕非野路子……”
    陸子昂的目光在“古法韻味”幾個字上停留了片刻，前世家族那些塵封的武學記憶碎片，如同水底的沉船，被這帖子悄然攪動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問“發帖人是誰？”
    “查不到，剛注冊的，ip地址繞了好幾層，技術很高明。”張明宇搖頭。
    宇文殤插嘴，晃了晃手機“還有更邪乎的，老陸你看這個。”他手機上是星浪社區的一條私信，來自一個id叫“車間守夜人”的用戶，隻有一句話和一個附件。
    那句話是“小子，查查‘青萍劇社’1998年倉庫火災監控備份（編號qp1998fa13），可能有驚喜。東西在附件，自己看。”
    附件是一個加密壓縮包。張明宇立刻拿出隨身筆記本操作，幾分鍾後，一段模糊的黑白監控錄像被解碼播放出來。畫麵顯示的是一個堆滿道具和布景的老舊倉庫角落，日期顯示是1998年7月13日深夜。
    畫麵裏，一個穿著工裝、背影佝僂的男人（看身形很像糧票大叔）正費力地挪開一個沉重的道具木箱。箱子移開後，露出後麵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暗格。男人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卷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塞進了暗格深處，又將木箱費力地推回原位。做完這一切，他靠在箱子上喘了幾口氣，才匆匆離開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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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畫麵一角猛地竄起一股火苗，迅速蔓延開來！正是那道具木箱的位置！濃煙很快吞噬了鏡頭。
    “青萍劇社……98年倉庫火災……”張明宇呼吸有些急促，“爸最後一份工作就是在那裏當臨時布景工！火災後不久他就查出病……師父，這卷東西會不會是……”
    陸子昂盯著屏幕上定格的、被濃煙吞噬的倉庫畫麵，眼神銳利如刀。前世的家暴陰影，今生的係統作妖，鼎盛的步步緊逼，還有這卷可能藏著糧票大叔用命守護的東西……所有的線頭，似乎都隱隱指向同一個方向。
    他拿出手機，點開那個保存的、由“陸國忠”寄來的家暴視頻。這一次，他不再看那個“自己”，而是死死盯住視頻角落裏一閃而過、被虛化處理的背景——那似乎是一個廢棄舞台的邊角，幕布上印著一個模糊的、被燒灼過的印記。
    那印記的形狀，像極了一把折斷的劍。
    係統麵板此刻又幽幽地亮了起來，這次不再是冰冷的提示，而是一行行劇烈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亂碼【404 error】……【核心記憶區……訪問衝突……】……【關鍵數據……校驗失敗……】……【關聯事件青萍……權限不足……】
    陸子昂看著這行如同垂死掙紮的亂碼，又瞥了一眼平板上那篇分析他“武打身法”的帖子，最後目光落回手機裏那卷糧票大叔藏匿的錄像，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荒誕的念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猛地蕩開漣漪。
    他緩緩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又帶著點瘋狂意味的弧度，對著前排的宇文殤和張明宇說“明宇，查青萍劇社98年火災的所有幸存者名單，特別是那個倉庫的管理員或者道具組長。宇文，把你那些‘小玩意兒’準備好。”
    “這次直播事故的‘骨灰盒’，”陸子昂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裏顯得異常清晰，“咱們給它換個更勁爆的包裝，直播拆彈！”
    車窗外，巨大的鼎盛集團霓虹廣告牌流光溢彩地閃過，如同巨獸冷漠的眼睛。陸子昂閉上眼，係統麵板上那串閃爍的【404 error】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裏，仿佛一個充滿嘲諷的問號，又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反向成就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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