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餘黨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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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2 章:餘黨暗流至元二十九年春?思過帳外圍)
    斡耳朵西側的思過帳用最粗劣的黑羊毛氈搭建,與核心區的明黃帳幔格格不入。帳頂插著三尺黑旗,旗麵繡白色 “罪” 字 —— 這是元代 “罪臣帳” 的標準標識,按《蒙古刑律》,罪臣居所需 “卑小、獨處、易守”,便於監視。帳周三丈內的積雪被掃得幹幹淨淨,露出凍硬的黃土,這是為了清晰顯示往來腳印,任何靠近者都無所遁形。
    甲士按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值守,每崗配兩人:一人持長矛杆長丈二),一人帶環刀柄纏麻繩),均穿硬皮甲防風寒又輕便)。值守甲士每半個時辰換崗一次,換崗時需互驗腰牌正麵刻番號,背麵刻暗號),這是防止內鬼接應的鐵律。蕭虎特意調來術赤係的帖木兒千戶帶隊:“乃馬真後在本部安過眼線,” 用外係甲士更可靠,“你們的家人都在漠北,斷不會通敵。” 帖木兒拍著胸脯保證:“縱有蒼蠅飛過,也得留下翅膀!”
    帳門用粗麻繩捆著三道死結,繩頭係在帳外的木樁上,樁上掛著銅鈴 —— 稍有拉動便會作響。帳內隻鋪一張破舊氈墊,乃馬真後的鳳冠霞帔已被沒收,僅留一身青布袍,按律 “罪臣不得著華服”。耶律鑄檢查帳門時,指尖劃過繩結:“結打得太規整,” 不像甲士的粗手所為,倒像是熟悉繩藝的內行人係的,這細微的異常讓他心頭一緊。
    立春後的第三場雪剛停,思過帳外圍的積雪軟硬度剛好能留下清晰足跡。耶律鑄帶著諜報吏蹲在雪地裏,手裏拿著骨尺量腳印:“靴底長一尺二寸,前掌有七枚鐵釘,” 釘距均勻,這是草原部族 “踏雪靴” 的特征 —— 牧民為防雪滑,會在靴底釘鐵釘,而軍器坊甲士的製式靴隻有五枚釘,且排列更密。
    “這腳印深淺不一,” 諜報吏指著最深的一處,“步幅三尺,落地時腳跟用力,” 顯是常年騎馬的人腿部肌肉更發達),“至少十人同行,” 腳印從西北向東南延伸,通向斡耳朵西側的密林,那裏灌木叢生,便於隱蔽。耶律鑄用羊皮紙拓下靴底鐵釘圖案:“乃馬真後舊部多是克烈部人,他們的踏雪靴最愛用七枚釘,取‘七星護佑’之意,” 這與諜報庫裏的記錄完全吻合。
    他起身時發現雪地上有細微的拖拽痕跡,像是什麽重物被拖動過:“他們在勘察路線,” 可能是測算帳周甲士換崗時間,或是標記隱蔽點。耶律鑄立即命人在拖拽痕跡處撒上細沙混了朱砂),“若再來,腳印會帶紅沙,便於追蹤,” 這是漢地諜報常用的 “留蹤法”,細微卻高效。
    蕭虎聽完耶律鑄的稟報,當即在思過帳外圍布下三重陷阱。第一重是 “絆馬索”:用浸過桐油的牛皮繩堅韌耐磨),離地一尺半,沿帳周拉成環形,繩上每隔五步係一枚銅鈴鈴舌用鉛塊配重,稍有觸碰便響),繩端固定在深埋雪地的木樁上,樁頂蓋雪偽裝。“這繩能承受三石拉力,” 甲士試拉時繩身筆直,“哪怕是快馬衝過也能絆倒。”
    第二重是 “雪地尖刺”:用軍器坊的廢鐵打造,三寸長、尖部淬火硬度更高),每十根捆成一束,斜插在雪地裏,尖朝上,露出半寸,其餘部分用薄雪覆蓋。蕭虎特意叮囑:“尖刺要塗防鏽漆用桐油加石墨調製),” 既防生鏽,又讓雪反光時不易被發現,“一旦踩中,刺穿靴底沒問題,至少傷筋動骨。” 甲士們埋刺時按 “五步一束,交錯排列”,確保無死角。
    第三重是 “暗哨伏兵”:在帳周的胡楊樹後藏二十名甲士,每人持強弩射程五十步),弩箭塗麻藥用曼陀羅汁熬製,中者昏迷)。蕭虎對伏兵統領說:“非必要不殺人,” 要留活口審訊,“聽銅鈴聲起再動手,先射馬,再擒人,別讓他們靠近帳門。” 這些布置看似簡單,卻藏著層層遞進的防禦邏輯,每一步都針對劫獄者的行動習慣。
    三日後的深夜,月隱星稀,寒風卷著雪粒打在帳氈上,發出 “簌簌” 聲。亥時三刻,十名蒙麵人踩著積雪靠近思過帳,他們穿著克烈部的踏雪靴,動作輕得像貓,顯然受過專業訓練。領頭者示意眾人停步,側耳聽著甲士換崗的腳步聲 —— 他們算準了換崗間隙的空當,卻沒注意腳下的牛皮繩。
    “叮鈴鈴 ——” 銅鈴驟響的瞬間,最前的蒙麵人被絆馬索勒倒,重重摔在雪地上。其餘人剛要拔刀,胡楊樹後的強弩已射出箭雨,麻藥箭精準射中他們的臂膀、大腿,雖不致命,卻讓力氣瞬間卸去。甲士們從暗處衝出,環刀出鞘聲在寂靜的雪夜格外刺耳,“放下兵器!” 帖木兒千戶的吼聲震得雪沫掉落,蒙麵人雖奮力反抗,卻因麻藥發作渾身發軟,很快被按倒在地。
    領頭的蒙麵人掙紮著要起身,甲士死死按住他的肩,他的蒙麵巾被扯掉,露出克烈部那顏的臉 —— 乃馬真後的心腹,曾掌管她的私兵。“救出皇後,重掌斡耳朵!” 那顏嘶吼著,試圖煽動同夥,卻發現身邊的人都已癱軟,眼中隻剩絕望。帳內的乃馬真後聽到動靜,在帳內哭喊:“是我的人來了!救我出去!” 聲音嘶啞,卻透著瘋狂。
    甲士從那顏懷中搜出一封密信,用桑皮紙寫成,折疊成小方塊,封在蠟丸裏防水防潮)。蕭虎從暗處走出,接過密信,用小刀刮開蠟封,展開信紙 —— 字跡潦草,卻能看清核心內容:“正月十五夜,以銅鈴為號,劫思過帳,事成後封你為千戶,賜牧地千畝。” 落款處蓋著枚小巧的玉印,印文是 “乃馬真氏”。
    “這是她的備用私章,” 耶律鑄一眼認出,“按規矩,罪臣入獄需繳所有印信,看來漏了這枚。” 元代對罪臣信物管控極嚴,《蒙古刑律》規定 “罪臣私印需‘全繳、登記、封存’”,顯然看守的甲士受了賄賂,或是被乃馬真後以舊恩收買,才留了這致命疏漏。蕭虎捏著密信冷笑:“她以為藏枚私章就能翻盤,太天真了。”
    密信的邊緣有淡淡的火漆印殘留,顯是從外部傳遞進來的。耶律鑄檢查火漆:“這是克烈部商隊的標記,” 火漆裏混了狼糞灰,這是他們獨有的防偽手段,“舊部通過商隊傳遞消息,難怪咱們的人沒察覺。” 這細節讓蕭虎警覺 —— 斡耳朵的商隊查驗可能有漏洞,需立即加強盤查。
    那顏見密信被搜出,突然猛地咬牙,腮幫子鼓了鼓,像是要吞什麽東西。“他嘴裏有毒囊!” 蕭虎厲聲喝道,甲士反應極快,立即用木鉗撬開他的嘴 —— 這是蕭虎早備好的防範措施,他料到乃馬真後的舊部會帶自盡毒囊,特意讓甲士備了三寸長的硬木鉗,專防咬毒。
    木鉗撐開那顏的嘴,甲士伸手進去,掏出一枚黑布包裹的小囊,囊內是灰白色粉末,散發著苦杏仁味 —— 這是草原死士常用的 “速死毒”,用馬錢子與毒芹粉混合,入口即化,半個時辰斃命。毒囊被摔在雪地上,粉末遇雪冒起細微的白煙,很快融化成一小灘黑水,雪地上的草葉瞬間枯萎,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早防著你們這手,” 蕭虎盯著那顏,“乃馬真後教你們‘事敗則自盡’,卻沒教你們,活著才能說實話。” 那顏瞪著眼睛,眼中滿是怨毒,卻因嘴被木鉗撐開,發不出聲音,隻能徒勞地掙紮。甲士用布條勒住他的下頜,防止他再尋死,這嚴密的防範讓自盡的路徹底斷絕。
    元代死士毒囊多藏在齒縫或舌下,形製小巧如拇指大),便於隱藏。蕭虎命人檢查所有被俘者的口腔:“用竹片刮舌下,齒縫要挨個摸,” 果然又從兩名蒙麵人嘴裏搜出毒囊,“他們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 耶律鑄感慨,“乃馬真後的舊恩,竟能讓這麽多人賣命。”
    審訊在臨時搭建的刑帳進行,帳內隻擺一張青石案,案上放著烙鐵、夾棍按元代刑具規製,罪不至死的犯人用 “輕刑”)。蕭虎沒動刑,隻將密信和毒囊放在那顏麵前:“你同夥都招了,何必硬扛?” 他指著帳外被押的蒙麵人,“他們說,是你主動請纓帶隊劫獄,想在乃馬真後複位後撈功。”
    那顏起初咬牙不語,直到蕭虎說出他家人的近況:“你兒子在克魯倫河放牧,昨日還托商隊給你帶奶餅,” 這是諜報吏連夜查來的信息,“你死了,他們怎麽辦?乃馬真後能護他們嗎?” 親情軟肋被戳中,那顏的防線終於崩潰,喉結滾動半天才開口:“餘黨藏在斡耳朵西側的密林山洞裏,有三十人,帶了十副弓箭。”
    他還供出聯絡暗號:“見商隊駝鈴響三下,回以口哨兩聲,” 這是他們與乃馬真後傳遞消息的方式,“山洞裏藏著糧草和兵器,原計劃劫獄後就逃往克烈部舊地,再招兵買馬。” 審訊過程被詳細記錄在《諜報錄》上,每句供詞都由兩名吏員核對簽字,確保無誤,這是元代刑訊的規範流程。
    根據那顏的供詞,蕭虎立即命通西司掌管商隊事務的機構)核查斡耳朵內的所有商隊。通西司的吏員帶著畫像,逐隊盤查:“凡克烈部商隊,需出示‘通行符’,並登記所有貨物、人員。” 按元代商隊管理製,異族商隊需 “每隊設‘監商’,記錄行程、貨物、接觸人員”,嚴防與罪臣舊部勾結。
    在第三支克烈部商隊的駝背上,吏員搜出三十枚狼牙符 —— 用阿爾泰山狼牙製成,符身刻著乃馬真後的私章,這是她給舊部的身份證明。“見此符者,需‘供糧草、傳消息、藏兵器’,” 商隊頭領顫抖著招供,“我們收了她的十匹駿馬,才敢幫忙。” 元代對商隊通敵的處罰極重,按律 “斬領隊,沒貨物,餘眾流放”,商隊頭領當即癱軟在地。
    吏員還在商隊的貨箱夾層裏搜出密信,內容與那顏供詞一致:“正月十五夜動手,事後在山洞匯合。” 信上的筆跡與乃馬真後密信相同,進一步證實了舊部的計劃。蕭虎命人將商隊所有人員隔離看管,貨物封存,這既是取證,也是防止消息外泄,打草驚蛇。
    蕭虎親自帶隊搜捕密林山洞,甲士們按 “前矛、後弩、中間刀” 的陣型推進 —— 前鋒持長矛探路防陷阱),後衛帶弩箭警戒防伏擊),中間持刀者負責近戰。密林的積雪沒過膝蓋,甲士們踩著前麵的腳印前進,每走十步便用長矛戳戳地麵,防止觸發舊部可能設的陷阱。
    山洞藏在一處陡峭的山坡下,洞口用枯枝偽裝,卻擋不住甲士的眼睛 —— 雪地上的新鮮足跡直指洞口。“裏麵的人聽著,放下兵器投降!” 帖木兒千戶喊話,洞內傳出弓箭上弦的聲音,緊接著射出兩支冷箭,擦過甲士的肩頭。蕭虎揮手示意:“放煙!” 甲士立即點燃準備好的艾草束,濃煙順著洞口灌進去,洞內很快傳來咳嗽聲。
    半個時辰後,洞內的舊部被濃煙嗆得無法抵抗,紛紛舉著弓箭走出洞,剛到洞口便踩中蕭虎提前布置的雪地尖刺,慘叫著摔倒。甲士一擁而上,將他們捆得結結實實。洞內搜出十副弓箭、五柄彎刀、三十石糧草,與那顏供詞完全吻合,餘黨悉數落網,無一漏網。
    搜捕結束後,蕭虎立即命人將審訊記錄、密信、狼牙符等證物抄錄,快馬送往拔都的西征軍。信中寫道:“乃馬真後舊部已清,後方穩固,可安心西征,若需支援,隨時傳信。” 按盟約 “互為犄角” 的條款,後方異動需及時通報,這既是信任,也是牽製 —— 讓拔都知道蕭虎在後方掌控全局,無後顧之憂。
    拔都的回信很快傳來,用蒙古文寫就:“兄處置得當,我已命沿途驛站加強戒備,防克烈部殘黨逃往羅斯。” 隨信還送來一把羅斯匕首,作為 “同心協力” 的信物。這種諜報互通機製,讓同盟在血與火的考驗中更穩固,也讓蕭虎確認 —— 拔都認可他處理內政的能力,雙方的信任又深了一層。
    思過帳外的黑旗依舊飄揚,但帳周的守衛換成了蕭虎的親信甲士,乃馬真後的備用私章被沒收,舊部被悉數清除。耶律鑄在《諜報錄》上寫下結案語:“餘黨暗流已平,斡耳朵後方無虞,西征可安。” 雪地的陽光反射著寒光,像是在警示所有潛藏的野心 —— 在嚴密的製度與忠誠的甲士麵前,任何叛亂都不過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