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盱眙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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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5 章盱眙夜泊(破江軍的最後部署)(至元四十三年夏?盱眙淮河段)
帖木兒的騎兵在濠州城下已廝殺三日。蒙古兵頂著宋軍的箭雨,將裹著油脂的柴草堆在西門下,火借風勢舔舐著夯土牆,把城樓的 “濠州衛” 匾額燒得隻剩焦黑的木框。“再攻半個時辰!” 帖木兒揮刀砍斷一支射來的弩箭,他的戰馬前蹄已被流矢劃傷,卻仍焦躁地刨著地麵。
南宋援軍從滁州、和州趕來,黑壓壓的隊伍在淮河西岸綿延十裏。統製張彪站在城頭,看著援軍旗號鬆了口氣,卻沒察覺蒙古騎兵的陣型正悄悄收縮 —— 帖木兒的任務不是破城,是把盡可能多的宋軍拖在濠州。“蕭將軍說了,” 他對親兵道,“等看到盱眙方向的狼煙,咱們就撤。” 此時的淮河主道,已隻剩零星的巡邏船。
盱眙以東的蘆葦蕩裏,三百艘虎頭船像蟄伏的水獸。船身被蘆葦稈偽裝,帆收得隻剩一角,露出的桅杆纏著青布,遠看與蘆葦無異。張誠帶著水兵用竹篙撥開密集的蘆葉,每艘船的間距嚴格控製在五丈,既避免碰撞,又能快速列陣。“槳手把櫓繩再勒緊些,” 他低聲喝止一個打瞌睡的新兵,“驚起水鳥,就等於給宋兵報信。”
最外圍的警戒船是二十艘不起眼的漁船,漁夫都是白虎堂的外圍成員,腰間藏著短刀,假裝打漁時,眼睛卻盯著南岸的動靜。有艘南宋巡邏船靠近,漁夫們立刻撒網,網繩上掛著的銅鈴叮當作響,掩蓋了戰船的劃水聲。“今晚的魚真多。” 漁夫隔著水喊話,巡邏兵罵了句 “晦氣”,調轉船頭離去。
陳六踩著跳板,在 “白虎號” 與相鄰戰船間穿梭。他手裏的竹尺量遍了每門虎蹲炮的仰角“這門低了半寸,墊三塊木片。” 炮身的鐵環上,他用朱砂畫了條細線,與船舷的刻度對齊 —— 這是他獨創的 “準星法”,確保三百步外能正中揚州水寨的木柵欄。
“師傅,硫磺配比要不要再加一成?” 徒弟捧著火藥罐問。陳六舀出一勺聞了聞,眉頭緊鎖“北境的硝石雜質多,加硫磺會炸膛。就按原方,用幹燥的蘆花當助燃劑。” 他忽然摸到炮身的刻痕,那是 “淮鐵” 二字,想起師弟陳大壽在揚州船塢裏打的鐵力木,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木頭。“等過江了,” 他對自己說,“得讓這炮看看,誰造的家夥更硬。”
“白虎號” 的指揮艙裏,蕭虎用象牙杆在沙盤上劃出箭頭“前鋒五十艘船主攻揚州水寨,撕開缺口後,中軍一百艘直插采石磯,後軍負責掩護糧船。” 周顯在旁標注“水寨西側有暗礁,去年測深時記的是三丈,需提醒舵手繞開。”
蕭虎忽然問“臨安的內應有消息嗎?” 李默的密信剛送到,上麵隻有 “周良已動” 四字。“周良能改禁軍換防冊,卻未必敢燒糧倉。” 周顯憂心道。蕭虎把象牙杆頓在沙盤上“不用他燒,隻要拖延半個時辰,咱們的登船隊就能上岸。” 艙外傳來風候官的通報“東南風已起,風力二級,後半夜可達三級。” 他掀開艙簾,望著漆黑的南岸,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南岸的柳樹林裏,南宋哨兵周平正揉著凍僵的腳。他的任務是監視蘆葦蕩,可今夜的風總帶著股鐵鏽味 —— 那是北境鐵器特有的氣息。忽然,對岸閃過三盞螢火蟲的綠光,他剛要喊,卻被身後的人捂住嘴。“自己人。” 黑影低聲道,是白虎堂的細作,“別出聲,明早給你十兩銀子。”
細作轉身吹了聲口哨,蘆葦蕩裏回應三聲鴨鳴。這是約定的暗語鴨鳴代表 “安全”,蛙叫代表 “有異動”。張誠在 “白虎號” 上聽到暗號,對水兵道“把登船梯的鐵鉤再磨磨,鉤尖要能咬住樓船的木板。” 此時的揚州水寨,守兵正圍著篝火賭錢,沒人注意對岸的螢火蟲比往常亮了幾分。
老兵王二柱給新兵們講 “渡江要訣”“登船時別看下麵的水,盯著宋兵的臉砍;落水了別掙紮,咱們的暗槳手會撈人。” 他懷裏揣著老娘給的平安符,是用去年新麥的秸稈編的。旁邊的蒙古兵察合台聽不懂漢話,卻學著王二柱的樣子,把馬奶酒倒在船頭 —— 這是他家鄉的祭江儀式。
有個叫狗剩的新兵哭了,他是去年北渡的流民,家就在揚州城外。“怕打起來傷著爹娘。” 他抹著淚說。王二柱拍他的背“蕭將軍說了,不殺百姓,隻繳兵器。” 話雖如此,他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刀鞘上還留著淮南稻田的泥痕。
周顯帶著後勤官逐船檢查糧草。每艘船的底艙都碼著三十石幹糧,是摻了鹽的麥餅,能存放十日;水囊裏的水加了明礬,澄清得能照見人影。“這船的火折子受潮了,” 他從艙角摸出一包,“換新藥撚的,確保一劃就著。”
最關鍵的是火藥庫,用厚木板隔開,艙壁貼著防潮的油紙。周顯掀開油布,數著成捆的引線“每門炮配二十根,多備十捆浸過桐油的,雨天能用。” 後勤官遞上賬簿“除了隨船的,盱眙港還藏著三日的儲備,用石灰封在陶罐裏。” 周顯點頭 —— 他比誰都清楚,水戰的輸贏,往往藏在這些沒人注意的陶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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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候官在 “白虎號” 的望樓上,每隔一刻鍾就報一次風向。“東南風,一級…… 轉二級……” 他手裏的銅製測風儀轉得越來越快,指針在 “三級” 刻度邊緣晃動。蕭虎讓人懸起一盞燈籠,燈籠的搖擺幅度逐漸變大,照亮了艙內士兵的臉。
“寅時三刻,風力必達三級。” 風候官篤定道,他袖裏藏著祖傳的《風譜》,上麵記載著淮河百年的風候規律。陳六聽到報信,讓人把炮口轉向東南“順風發射,射程能多五十步。” 此時的揚州水寨,守將正罵著 “鬼天氣”,命令士兵加固纜繩 —— 他們以為風大隻是尋常天氣,不知這風正推著北境的戰船,往南岸駛來。
揚州通判王顯在衙署後院,用銅鏡反射月光,向北岸傳遞信號。三短一長的閃光,代表 “水寨守兵換崗”。蘆葦蕩裏的警戒船看到信號,立刻用鼓聲回應 —— 三響重鼓,兩響輕鼓,意為 “收到,按計劃行動”。
王顯的手心全是汗,銅鏡差點掉進池塘。他剛收到消息,趙葵被軟禁後,揚州守將換成了外戚李嵩,此人貪酒好色,此刻正在營中喝得酩酊大醉。“天助我也。” 他摸出藏在假山後的火藥引信,隻要聽到北岸的炮聲,就點燃引線。遠處的更夫敲了三更,他知道,離寅時三刻不遠了。
寅時的露水打濕了虎頭船的甲板,水兵們嚼著麥餅,嘴裏的鹹味混著露水的清甜。張誠檢查完最後一艘船,回到 “白虎號” 時,蕭虎正望著南岸的燈火。“李嵩的水師在采石磯擺了個空陣,” 他低聲道,“主力全被調到濠州了。” 蕭虎沒說話,隻是拔出刀,刀光在月光下映亮了船首的虎首。
風候官突然高喊“三級風!” 三百艘戰船的帆同時升起,蘆葦偽裝被扯掉,露出雪白的帆布。陳六對著炮位跪下,磕了三個頭 —— 這是工匠對鐵器的敬畏。張誠舉起紅旗,虎蹲炮的引線被同時點燃,火星在黑暗中連成一片。
南岸的周平被炮聲驚醒時,正躺在細作給的銀子上。他看到蘆葦蕩裏衝出的白帆,忽然明白那鐵鏽味不是錯覺。而揚州水寨的守兵,還在醉夢中說著胡話。夜露滴落的聲音,被越來越響的槳聲、炮聲、呐喊聲吞沒 —— 破江軍的最後部署,在東南風起的瞬間,化作了渡江的第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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