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淮南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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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 章淮南非複(渡江之戰的南岸格局)(至元四十三年夏?揚州城)
鎮江港的水麵上,漂浮著斷槳與燒焦的船板。趙葵站在殘存的 “鎮海號” 甲板上,看著士兵們將三艘還能航行的樓船拖進船塢,每艘船的帆篷都帶著煙火灼痕,像襤褸的旗幟。“清點人數。” 他對王堅道,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 激戰三日,水師損失了六千兵,十艘樓船隻剩三艘,連老兵張五都失蹤了,想必是隨 “定江號” 沉在了江心。
王堅遞上的傷亡冊,紙頁被血水泡得發皺“能戰的不足四千人,弓箭手折損過半,火油彈隻剩三箱。” 趙葵摸著船舷上的彈孔,那裏還嵌著虎蹲炮的鐵砂。“把鐵鏈都收起來,” 他忽然道,“在鎮江口打木樁,做簡易水寨,能撐一日是一日。” 他知道,這已是苟延殘喘 —— 長江中段失守,臨安的門戶徹底洞開,所謂 “退守”,不過是等著下一場更猛烈的進攻。
暮色中,有漁民劃著小筏送來消息“北人的船在江麵上巡邏,見著掛宋旗的就打,連漁船都不放過。” 趙葵望著江心那片移動的白帆(蒙古水師的白虎紋),忽然想起史宅之的信“守住鎮江,便是守住臨安最後的屏障。” 可這屏障,薄得像層窗紙。
揚州府衙的匾額被換成了 “江南行營”,蕭虎讓人在門兩側插了十二麵白虎旗,旗麵在江風中獵獵作響。行營內設 “撫民司”“軍械司”“糧道司”,周顯正帶著吏員們張貼布告“凡揚州商戶,三日內登記複業者,免半年商稅;願為軍糧草者,按市價加三成收購。”
第一日來登記的商戶寥寥無幾,隻有兩家米鋪老板戰戰兢兢地遞上賬簿。蕭虎卻不急,命張誠帶著士兵給城內外的百姓送糧“每戶兩鬥米,說是行營的安撫糧。” 他在府衙後園發現了趙葵留下的《淮南防務圖》,圖上用朱筆圈著十幾個糧倉位置,旁邊批注 “需重兵守護”。“派人去查,” 他對周顯道,“這些糧倉若還在,就充作軍糧。”
行營的議事廳裏,掛著新繪的《江南輿圖》,蕭虎用紅筆在揚州四周畫了圈“設四個巡檢司,每個司配五十騎兵、兩百屯墾軍,既要防宋兵反撲,也要盯著那些沒登記的商戶。” 他知道,占城易,守城難 —— 淮南的土地上,南宋的影子還沒徹底散去。
拔都的使者阿魯台,帶著鎏金令牌闖進揚州行營時,蕭虎正在查驗新繳獲的樓船炮。“大汗有令,” 阿魯台舉起令牌,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乘勝攻臨安,擒宋帝者,封萬戶侯!” 他瞥了眼院中的虎蹲炮,語氣帶著不屑,“江南水網雖密,怎抵得過咱們的鐵騎?蕭將軍遲遲不進,莫非是想養敵自重?”
蕭虎放下炮釺,接過令牌卻不接話,轉身讓人端來賬簿“行營現有糧草僅夠支撐一月,士兵連續作戰,半數帶傷,戰馬缺草料,若強行南下,怕是沒到臨安就潰了。” 他指著 “軍械司” 的報表,“虎蹲炮隻剩八十門能用,需回汴梁補給,這來回至少半月。” 阿魯台翻著賬簿,臉色越來越沉 —— 他不懂水戰的複雜,卻看得懂數字裏的窘迫。
最後,蕭虎讓人給阿魯台備了十箱揚州特產的雲錦“請回稟大汗,待我消化淮南,補足軍械,必直取臨安。” 這是緩兵之計,他心裏清楚,拔都既想讓他賣命,又怕他獨占江南,這道金令,既是催促,也是試探。
行營的操場上,士兵們正在晾曬受潮的火藥,陳六帶著工匠們修補虎頭船的撞角,每處裂痕都用桐油混合鐵砂填補。“將軍說,這船還要用半年。” 他對徒弟道,手裏的鑿子卻慢了下來 —— 船板上的血跡還沒刮淨,不知是蒙古兵的還是宋兵的。
蕭虎的 “休兵令” 下得極細每日辰時練一個時辰的水戰陣法,其餘時間或修船,或協助農戶搶收夏糧;騎兵則在揚州周邊巡邏,實則是勘察地形,標記適合紮營的高地。“別以為是真的歇著了。” 他對帖木兒道,“鎮江的趙葵沒垮,臨安的援兵隨時可能來,咱們得趁這時候把淮南變成熟地。”
最關鍵的是安撫流民。蕭虎讓張誠帶著屯墾軍,在揚州城外開墾荒地,給每個北渡的流民發新的地契 —— 這次的地契上,除了官印,還蓋著 “江南行營” 的章。“告訴他們,” 蕭虎道,“這地在南岸,比北岸更肥。” 他要讓這些人成為釘在江南的楔子,比戰船更難拔除。
三更的梆子響過,蕭虎帶著周顯登上揚州城樓。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城下的街道上 —— 那裏有巡邏的士兵,也有起早趕市的菜農,彼此相安無事。“你看這城,” 蕭虎指著遠處的作坊區,“白天冒煙的,一半是咱們的軍械坊,一半是重新開張的織布坊。”
周顯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撫民司報,已有三成商戶複業,糧價比戰前降了兩成。” 蕭虎忽然問“李默的人動了嗎?” 周顯點頭“聯絡了三個江南士紳,都是與史宅之有隙的,願為咱們臨安的布防圖,條件是保他們家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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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風吹起蕭虎的袍角,露出裏麵的鐵甲。“拔都想要臨安,” 他低聲道,“可他不懂,江南的骨頭,得慢慢啃。” 他從懷裏掏出半張地圖,上麵用墨筆圈著臨安周邊的山嶺“等李默的消息,等陳六修完船,等淮南的秋糧入倉……” 周顯接話“再攻。” 兩人相視一笑,月光在他們眼底投下深淺不一的影子,像這南岸的局勢,明裏是休兵,暗裏全是算計。
李默在揚州的 “聽雨軒”(仿臨安同名茶肆)接待了常州士紳錢萬貫。錢家在江南有百傾良田,卻因史宅之的鹽稅改革被抄了一半家產,對南宋朝廷早已心懷不滿。“蕭將軍真能保我錢家?” 錢萬貫摩挲著茶盞,盞底刻著極小的 “虎” 字 —— 這是白虎堂的接頭信物。
李默推過一張銀票“這是五千兩,先做活動經費。” 他湊近道,“臨安的禁軍換防時間、城門鑰匙的樣式,隻要錢公能弄到,戰後常州的鹽引,分你三成。” 錢萬貫的喉結動了動 —— 鹽引是江南士紳的命脈,史宅之卡得越緊,蕭虎拋出的誘餌就越誘人。
臨別時,李默給了他一個蠟丸“遇緊急情況,捏碎投進秦淮河,自會有人接應。” 錢萬貫接過蠟丸,感覺像握著塊烙鐵。他不知道,李默早已在他家布了眼線 —— 那個新雇的賬房先生,袖口藏著白虎紋的銅扣。
蕭虎的糧道司正與江南糧商爭奪市場。北境運來的小米,被做成 “行軍餅” 低價售賣,比南宋的麥餅便宜三成;而南宋的茶商想過江進貨,必須用虎紋茶引 —— 蕭虎恢複了互市,卻把交易權牢牢攥在手裏。
“這是逼咱們站隊。” 揚州最大的糧商王記老板,對著行營的布告發愁。賬房先生勸他“不如跟北人合作,聽說他們給的價高。” 王老板卻盯著後院那窖私藏的宋廷官糧 —— 那是他留給趙葵的,此刻卻像顆定時炸彈。
史宅之在臨安得知消息,急命轉運司“給江南糧商發‘保商令’,凡堅持用宋引交易的,官府補貼兩成運費。” 可遠水救不了近火,揚州的糧市上,已經有人開始用虎紋茶引結賬,那枚銅印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在宣告一個舊時代的終結。
陳六的工匠營搬到了揚州的舊軍械坊,他讓人把繳獲的樓船炮拆開,在炮身上刻下 “南匠陳六督造”—— 這是蕭虎特許的,為了吸引江南的工匠來投。有個曾在南宋軍器監做事的老匠頭,猶豫著來投奔,陳六沒問他過去,隻讓他負責打磨炮膛“用淮南鐵礦的精鐵,膛線要比樓船炮密三成。”
老匠頭摸著新炮,忽然道“這炮能打四裏地,比北境的虎蹲炮遠一倍。” 陳六點頭“蕭將軍說,將來攻臨安,要用這炮轟城門。” 他沒說的是,炮架的設計圖上,偷偷改了三個尺寸 —— 若真到了那一天,這炮或許會 “意外” 炸膛。
作坊的角落裏,堆著沒燒完的火鷂船殘骸。陳六讓人把它們劈了當柴燒,火光中,他仿佛又看見 “定江號” 下沉的影子,還有師弟陳大壽被押走時那雙絕望的眼睛。他抓起一把鐵砂,狠狠攥在手裏,直到血珠滲出來 —— 在南岸的土地上,連鐵砂都帶著鐵鏽味的掙紮。
鎮江的軍帳裏,趙葵給史宅之寫密信,用的是水浸才顯字的藥水。“北人暫不南進,實為消化淮南,其誌在臨安。臣請速調福建水師馳援,再募江南義軍,或可形成夾擊之勢。” 寫完,他把信紙塞進掏空的竹箭,交給最信任的親兵“務必親手交給史相公,路上若被截,立刻吞下去。”
親兵出發時,趙葵塞給他半塊幹糧“過了江,就安全了。” 他望著親兵消失在夜色裏,忽然想起年輕時與史宅之在太學的日子,那時兩人曾約定 “共守江南”,如今卻一個在朝,一個在野,被長江隔開,連封信都要如此驚險。
江麵上傳來蒙古水師的號角聲,那是他們換防的信號。趙葵握緊了腰間的劍,劍鞘上的 “保宋” 二字,已被汗水浸得模糊 —— 他不知道這封信能否送到,也不知道送來時,臨安還有沒有力量回應。
揚州的夜市漸漸熱鬧起來,北境的皮貨攤挨著江南的絲綢鋪,蒙古兵與漢人百姓擦肩而過,偶爾有孩童指著白虎旗問“那是什麽?” 大人慌忙捂住他們的嘴 —— 恐懼還沒散去,卻已有人開始適應這新的秩序。
蕭虎在行營的燈下,看著李默送來的江南士紳名單,在錢萬貫的名字旁畫了個圈。周顯走進來“拔都又派了使者,這次帶了五百騎兵,說是‘助戰’。” 蕭虎冷笑“是來監視的吧。” 他讓人給騎兵們安排最遠的營房,離軍械坊遠遠的。
鎮江的趙葵,在 “鎮海號” 的艙裏鋪開新畫的《夾擊圖》,圖上用紅筆標著義軍可能出沒的山林。江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燭火搖晃,像在嘲笑這微弱的希望。
而江心的水麵下,還沉著 “定江號” 的殘骸,那裏或許藏著張五的屍骨,或許藏著沒引爆的火油彈。長江的水流過這些秘密,奔向臨安,也奔向未知的明天 —— 蕭虎的白虎旗已插上南岸的土地,而這土地深處,還埋著無數沒說出口的反抗與妥協。
所謂 “虎踞江南”,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征服,而是無數個日夜的滲透與角力。這場渡江之戰的伏筆,早已在南岸的炊煙裏、賬簿上、刀劍間,悄然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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